挤挤政客回忆录中的水分

1月14日，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撰写的回忆录面世。在这本名为《责任：一个战时国防部长的回忆录》的书中，盖茨大爆猛料，从总统奥巴马本人，到副总统拜登，再到一众白宫幕僚，都没逃过他的批评，一时间搅得华盛顿政坛不得安宁。

事实上，前任政府高官出书批评前上司或同僚的做法在美国已是司空见惯，那么政坛回忆录在华盛顿政治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它又如何搅动美国政坛风云？

前国防部长吐槽奥巴马“专权”

现年70岁的盖茨长期在美国军事和情报界担任要职，曾经为8任美国总统服务。2006年，小布什总统任命他出任国防部长，奥巴马入主白宫后让其继续执掌五角大楼。盖茨也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任期跨越总统换届并同时跨越两党的元老。2011年6月，奥巴马总统授予盖茨自由勋章，称赞他是“美国最优秀的公仆之一”。

但在回忆录中，这位公仆似乎有很多“苦水”要吐。

书中称，白宫高层包括总统和副总统在内，对军队高级将领普遍存在“怀疑和不信任感”。这成为盖茨作为防长面临的一个“巨大难题”，他不得不时常努力缓和奥巴马总统与军方将领之间的关系。盖茨认为，奥巴马太过“专权”。“自尼克松时代以来，奥巴马政府是我见过的在国家安全方面权力收得最紧，控制最严的政府，”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在盖茨看来，奥巴马总统好大喜功，而且不顾及政策执行者的感受。在阿富汗战略上，奥巴马也一度摇摆不定，这使盖茨深为不满。他写道：“这个总统不信任他的司令，忍受不了卡尔扎伊（阿富汗总统），不相信自己的战略，也不认为这是他的战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摆脱战争。”

但盖茨的记叙似乎也有自相矛盾之处，他随后对奥巴马的果断和智慧表示了钦佩，认为在阿富汗增兵3.3万是一个明智之举。“奥巴马否决了拜登以及其他白宫官员的主张。我相信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正确的。”

为2016年的总统大选打伏笔？

白宫所有高官中，盖茨对副总统拜登表达了格外的不满。他认为拜登虽是个“正直的人”，但“过去40年在几乎所有重要的外交政策和国家安全议题上都犯了错。”在盖茨眼中，拜登是一个吵闹、饶舌和迷恋政治的家伙。

在白宫的“专权”作风影响下，拜登和前国家安全顾问多尼伦也时常对盖茨发号施令，这让他极为恼火。有好几次，盖茨忍不住和拜登当面“翻脸”，提醒对方并不属于军事指挥系统。

在民主党内，拜登和前国务卿希拉里是角逐2016年总统宝座的头号人选。与对拜登严词抨击不同，盖茨似乎对希拉里很尊重。他写道：“我觉得她聪慧、充满理想主义，但同时又务实、意志坚定、不屈不挠、幽默，是很难得的同僚，也是在全球代表美国的卓越人物。”

不过，盖茨也披露，在一次高层会议期间，他在场的情况下，希拉里向奥巴马坦承，她在2007年反对小布什政府增兵伊拉克是出于政治考虑，因为当时她正在大选初选中和奥巴马争夺艾奥瓦州。奥巴马则含糊地承认，他也出于政治考虑对小布什的增兵策略表示反对。“他俩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令我惊讶又反感。”

有分析人士称，盖茨的这段叙述可能给希拉里的竞选带来麻烦，因为这会加深外界对希拉里政治投机主义的印象；不过也有媒体认为，是福是祸仍难下定论，盖茨对希拉里的褒扬也有可能为她赢得更多中间选民，毕竟和对拜登等人的严厉批评相比，盖茨对希拉里的评价已经非常高了。

美国媒体认为，盖茨此时推出的回忆录犹如重磅炸弹，不仅在奥巴马政府内部激起连锁反应，还将为共和党迎接2016年的总统大选提供充足的“弹药”。

“揭丑”：展现政客们看待事物的角度

美国政坛人物的回忆录中，“揭丑”和“自清”似乎是两大永恒的话题。乔治亚州立大学传播和政治学教授玛丽·斯塔基指出，回忆录展现的是政客们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和他们希望自己如何被后人回忆，“这是企图影响历史的尝试”。

2008年，美国白宫前发言人麦克莱伦出版回忆录，披露美国在攻打伊拉克期间，总统布什“严重偏离正轨”，而且毫不“公开和直率”，牺牲了政府的管治诚信，批评卡特里娜飓风袭美期间布什政府初期反应缓慢。

他在回忆录《发生了什么事：布什的白宫和华盛顿欺诈政治文化内幕》中，直指布什利用“宣传伎俩”和“谎言”推销伊拉克战争，误导公众。他说知道真相的白宫高官包括前首席幕僚卡尔·罗夫和副总统切尼的前幕僚长利比，切尼本人也可能知情，但他们仍然“容许我，甚至怂恿我重复谎言”。

对于卡特里娜风灾，麦克莱伦说白宫灾后“首个星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否认”灾情，“这是美国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之一，也成为了布什任期的最大灾难之一。卡特里娜和联邦政府的拙劣反应，大概已定义了布什第二任期”的拙劣管治能力。

政治评论网站Politico认为，这是总统前助手所做出的最严厉的抨击，超出白宫官员的预期之外。不过此后不久，从卡尔·罗夫到切尼，再到小布什，纷纷出版了各自版本的白宫回忆。

“自清”：小布什的“自画像”

自富兰克林·罗斯福开始，二战后几乎每一任美国总统都会在卸任后出版一本回忆录。这也成为研究白宫政治风云的重要史料，不过对于历史学家们而言，它们的学术价值要低于第一手的私密文件和个人信件。

2011年11月9日，小布什推出了其白宫工作回忆录《决策时刻》。这本497页的回忆录从2001年“9·11”恐怖攻击开始，至金融危机结束。小布什在书中叙述任内所犯的一些错误，包括伊拉克战争和卡特里娜飓风风灾应变不力。这部回忆录被视为小布什替自己历史评价翻案的工具。

2005年8月31日，布什在乘空军一号离开得州农场返回华盛顿途中，在空中视察了受飓风卡特里娜重创的几个州。他从飞机舷窗远远俯瞰地面的照片公布后，招来了猛烈抨击。在回忆录里布什表示，这一举动是“巨大的错误”。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他一定不会表现得那么“冷漠而不关心”。

不过这段回忆录留给人的印象是，承担延误救灾责任的不应是总统，而是其他人。布什写道，他无法主动行动，只得多次催促路易斯安娜州州长布兰克，接受联邦的援助。但布兰克仍犹豫多时。这样，被洪水围困的灾民等待了多日才盼来救援物资。将近1500人死亡。布什还说，当一位黑人歌手说出“乔治·布什不在乎黑人”的那一刻，是他总统生涯中最痛苦的时刻之一。

与执政8间留下的强硬、刻板甚至冷血的形象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决策时刻》中小布什的“自画像”显得更充满人情味，但是对于大多数美国公众而言，就像两场战争彻底改变了美国的国家轨迹，小布什的政治遗产已经无法改写。

“回忆录政治”搅动美国政坛

《华盛顿邮报》曾邀请政治观察人士，评选出“最不靠谱的政客回忆录”。其中不乏一些资深大佬，如因“水门事件”黯然下台的美国前总统尼克松。

《纽约书评》称，尼克松回忆录的一个中心思想是，他什么也没做错，而是因为别人先犯了错。在回忆录中，尼克松仍试图在一些细节上为自己“正名”，如自称“我的行为和疏忽，我感到遗憾，也难以为自己辩护，但这些行为仍不足以对我发起弹劾”。但很多历史学家却从史料中找出了尼克松自相矛盾的叙述。

这份“最不靠谱”书单中，上榜的还有小布什的首席幕僚卡尔·罗夫回忆录《我的奋斗人生》。作为“布什的大脑”，罗夫的自传写得滴水不漏，但是正如书评人士所说，最精彩的部分是没有在书中透露的。如小布什经历的两场总统大选中，罗夫如何为他出谋划策，抹黑对手，在书中一字未提。共和党资深参议员麦凯恩被谣传和黑人女性生下一名私生子，之后民主党候选人约翰·克里被越战老兵讨伐，这都出自罗夫的出谋划策，但书中只字未提。此外，对于小布什如何因虚假信息而得出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结论的过程，以及虐囚门的真相，罗夫全都避重就轻。一本看似完整的回忆录，却忽略了“房间中的大象”。

同样在政界和舆论界收到“差评”的回忆录还有小布什的另一位得力干将，前副总统切尼的回忆录《毕生时光》。书中毫不留情地批评布什主要的内阁成员，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遭致前国务卿鲍威尔和他的继任赖斯的尖锐反驳。

《纽约时报》在点评《毕生时光》时，毫不掩饰对其失望，用了一连串最糟糕的书评词汇来形容这本回忆录：“枯燥、嚣张而蛮横的叙述，充满了早已被遇见的政治谎言和否认，自我美化，避重就轻，以及选择性回忆……”

对于总统和高官们而言，回忆录的主要作用无非是影响后世对自己政治遗产的评价，《纽约时报》评论称，正因为如此，围绕其产生的争议是家常便饭，而另一方面，真正能接受时间的考验，为后世广为接受的回忆录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