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相怀：核心价值观的热话题与冷思考

黄相怀 中央党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室主任

（未经许可，不得复制、印刷、出版，违者负知识产权法律责任）

引言：为什么要有核心价值观？一个社会，一个国家，或者作为人类来说，为什么需要有这个核心价值观？我列了这么一个框架，我们整个的生活形态可以大概分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而上层建筑里面又可以抽离出政治法律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那么这样的话，我们就有一个活法、做法和说法这样一个三维度的区分。

所谓的活法就是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就是马克思所讲的生产力以及一定生产力基础之上的生产关系，包括我们的社会生活方式，这块追求的是效率。一种无效的生产生活方式迟早被有效的生产生活方式所取代，所以有了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

那么从做法的角度看，我们又有一套运行规范的方式，那么这套规范方式它讲究的是秩序，或者秩序底下可以加一个括号，它讲求的是公正。要追求一种公正的秩序、合理的秩序，主要由政治法律这样一些社会规范来调节，以强力为支撑的调节。

那么第三块也是最抽象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就是我们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理解方式。这个认知理解方式里面就讲价值，因为效率在这里是不管用的，也没有秩序可言，所以这里就讲一个价值引导，价值规范，价值引领的问题。没有一个合理的、能够得到大家认同和遵从的价值，认知理解方式就会出现严重的偏差。

所以我认为核心价值观的作用，用我自己的话来讲，就是我们需要给活法一个积极健康向上的，普遍持久恒常的说法，并借助于做法，予以贯彻和体现。没有这样一套积极健康向上，普遍持久恒常的说法，我们的做法，包括我们的活法，是不完善的，不完备的，甚至可以说是残缺不全的。就像亚里士多德说的：“城邦之外，非神即兽”，因为神是住在奥林匹斯山上，野兽是住在城邦之外的森林里面的，真正的人他应该住在城邦之中，应该过一种集体生活，应该拥有一套共同的价值观念来约束和规范。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那么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物质贫乏就指的是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指的是我们经济基础领域，精神空虚就指的是我们意识形态领域，或者叫价值观念领域。改革开放以来，现代性要素的全面入侵，与我们在文化上、在价值观念上的准备不足形成了巨大矛盾，从而导致了现在我们这个思想道德领域，价值观念领域出现了极其反常的现象。

我们的改革开放是从文革后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对我们传统文化是一个巨大的摧毁，而它摧毁之后，我们试图要建立一种新文化，但是并没有建立起来。所谓的8亿个人民8个样板戏，其实并没有一个社会主义的新文化。但是正是在这样一个没有成功建立起新文化的贫乏的社会主义基础上，我们大规模地引入了市场的要素，把效率的这种观念，把劳动回报，赚取利润的这种观念引入到我们中国了。这种文化上的准备不足，与现代要素的全面入侵，在当代中国搅合在一起，就催生了可以说从改革开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价值领域，价值观念的问题。也就是思想比较混乱，缺乏积极健康的正能量。所以到今天这个问题应该解决了，因为过去穷，穷的时候主要问题是要解决温饱问题，那么温饱问题解决之后，就要考虑一个思想观念的文化的问题。所以十七届六中全会才有了这么一个说法。

习近平总书记对核心价值观问题也非常重视，我可以提醒大家三点，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十八大以来，到现在为止，有三个“大手笔”。第一个大手笔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全面深化改革，这是他未来十年，甚至更久的一个总蓝图，要全面深化改革，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制度，那么这是一个总的。

还有一个就是四中全会，如果说以市场为导向的全面深化改革是要解决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问题的话、解决一个效率问题的话，那么十八届四中全会的依法治国是要解决我们的一个规范运行方式的问题。

还有一个大家不是太注意，但是实际上习近平总书记也非常关注，就是核心价值观，中办去年年底发了中办的文，看起来那个规格没有这两个高，但是实际上里里外外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这个事情，包括他在别的场合的讲话中对于社会道德、社会风气的这种抨击，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也是非常重视的。也就是说他在认知理解领域，也要给大家一个确定的说法。

这三个大手笔，基本上涵盖了我们总的社会框架，所以你要理解总书记，就从这个角度理解，你会发现这个人真的是很厉害，因为他抓住了我们当前最需要的东西。所以他在一些地方就讲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性，确实，没有一个最大公约数，没有一个占主导地位的价值观，没有一种大家能够依从的规则，没有一套判断是非的标准，这个民族是不健康、不正常的。

所以在思想理论领域，包括在文化传播领域，我们会看到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我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发生在东莞的扫黄事件，本来黄赌毒是大家都应该深恶痛绝的，对吧？但是在央视跟踪报道之后，社会上并没有出现央视所期待的一边倒的现象，反而是反贪的舆论甚至要压过那个主流舆论。为什么会这样呢？包括艺人黄海波出事，为什么挺他的人比扁他的人还多呢？包括那个郭美美，为什么好多年轻人还羡慕郭美美，认为至少在她那个能力许可范围内她做得是成功的？

这就是一个社会系统性出了问题。包括最近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抨击的那个，全文没敢公布，我看那个画面，恐怕对这个文艺界应该是谈了不少东西。所以这个就很麻烦，比如抨击哪些建筑很丑陋，哪些电视剧很荒唐……这些都是我们日常见到的。也就是说你这个社会系统性地出了问题，你的价值观念领域系统性地出了问题，大家不知道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出现这种现象，这个社会是难以负重前行的，对吧？所以我们就有了核心价值观，迫于眉睫，必须要建。

一、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从孕育过程来看，核心价值观最早源自于核心价值体系，然后十七届六中全会关于文化体制改革的决定又提出，要进一步推进核心价值体系。然后紧跟着，十八大就提出了24个字，当时大家就感觉十八大必须要推出了，不推出的话怎么落实啊？所以当时还叫倡导，大家注意这里的用词，叫倡导什么什么，最后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就是说这24个字是作为一种概念，在十八大中尝试性地被提出来的，不是正式被提出来的。完了之后中办又有了这样一个文件，可能这个就相对比较正式一点了，总的来说我们就有了这24个字的概念。

当然，从我们看到的这个文本概念来说，里面是有争议和模糊的，但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概念好不好，而在于概念怎么界定。我们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以我们是社会主义的，而不是资本主义的，要跟资本主义做一个区分，那么你告诉我社会主义法治与资本主义法治有什么不同？社会主义的平等观和资本主义的平等观有什么不同？在这个方面就遇到了很多问题，这是第一。

第二个还要解决一个交叉的问题，因为很多方面会有一个交叉，比如这个民主，你说国家层面是民主，那么社会层面要不要提倡一种民主的管理方式呢？个人层面要不要有一种民主的精神呢？所以这个就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据我了解，这三个层面解释的任务分别交给了中央的三家媒体，国家层面交给了《求是杂志》，社会层面交给了《人民日报》，个人层面交给了《光明日报》。他们分别要约文章，阐述对这个字的理解，交给我的任务是要找专家阐述一下敬业到底应该怎么理解？我说敬业看起来很容易，不难，敬业无非就是勤恳、忠诚这些事嘛，但实际上真正解释起来，比如社会主义的敬业观与资本主义的敬业观有什么不同？当时就蒙了。所以大家要理解我们的有些理论家，在意识形态领域搞建设是很考验人的智力水平的。

（一）  什么是核心价值观

从理论上说，我觉得第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是价值，其实价值很简单，价值是哲学和伦理学领域，包括其他领域一个老生常谈的概念，它是两个含义，一个是客体对于主体的这种有用性，还有一个是主体对客体有用性的评价，就这两个。一个是这个事物本身有一种意义和作用，另外一个是我对它这种作用有一个认知和评价，这就是价值。它是一个积极的、正向的概念，所以价值是一个关系范畴，是在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上建立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