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带着孩子逃离了国学班?

我为什么带着孩子逃离了国学班?

摘要:很多年前,李方写过的一段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说:“自由这东西,并不总像‘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那样滑溜和矫情;很多时候,它更可能表现为拖泥带水呼哧带喘的状态。”国学班和在家教育让我疑惑之处,就是它太“轻快”了,把教育这件事简单化了,而孩子的心灵如构造复杂的琉璃盏,陪伴他们成长的过程,犹如手捧琉璃盏过独木桥,哪有一些育儿专家说的那么轻松。

娃读幼儿园中班时,学校里教他们诵读《三字经》和《弟子规》,虽然总听人说《弟子规》是文化糟粕云云,我倒也不特别介意。反正小孩子又不全懂,只当是锻炼记忆力了。让我惊喜的是,娃很快就能将加在一起足有数千字的《三字经》和《弟子规》背得行云流水气贯长虹,连幼儿园老师,都对他强悍的记忆力赞不绝口。

大人常常是得寸进尺的,我闲来又让他背些《琵琶行》《木兰辞》之类,不是有很多大师回忆童年,提起那些后来才读懂的诗句,总说当年略显盲目的背诵其实是有价值的吗?况且娃对此并不排斥,凭着小孩子的一股心气,很快也都能流利地背诵出来了。

有天,一个朋友路过我居住的城市,他是搞教育的,我不无炫耀地提起娃背古诗的事,他认真地建议我,你儿子有这种天赋,可以去上个读经班,你们这里就有一个,做得很不错。

我按照他的指引,去那个读经班观摩了一下,不大的一间教室,一群孩子哇啦啦地念书和背书。其中有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皮肤雪白干净,像是幼年唐僧,居然能将《大学》一口气背上几大段,宛然一个未来鸿儒正在养成中。他家里人和别的家长说,平时还经常带他去打坐什么的,修身养性。

我顿时有了时不我待的急迫感,赶紧把娃也送了进来,等到他很快也能将一篇《大学》从头背到尾时,我备受鼓舞,得陇望蜀,遥想再过几年,娃应该能将那些典籍都背得烂熟,这种储备,也算先同龄人一步。

我并不是一个人,娃娃在教室里背书时,大人就在外面聊天,他们大都比我们来的时间长,有的还是穿城而过,长年累月,风雨无阻。他们也觉得现在竞争太激烈,应该趁孩子现在空闲尚多来打个底子。唯有那个“幼年唐僧”的父亲比较激进,他认为,应试教育一塌糊涂,他考虑将来放弃高考,听说某地有个很好的国学班,寄宿制的,先生带着孩子读国学、学英语、习武练气功等等。他盛赞那位先生,说是人中龙凤,远非一般的中小学老师能比:“既然能跟这样的人学习经典,何必在应试教育的体系里浪费时间呢?”他看上去很激愤,他的激愤让我警惕。

我也深知应试教育有很多弊端,但它到底是一个体系,经受多重监督,有很多讨论和试错,它也许会扼杀掉孩子的一些天分,使他们平庸,但也比押在一位“先生”的学问道德身上要安全。而根据我有限的经验,被渲染得神乎其神的人,未必是好的教育家,教育是一个长久、细致、考验人的平衡感和耐心的事,来不得半点夸张

我没有在读经班坚持到底,倒不是发现什么问题,几个月之后,我娃得了重感冒,读经班的教室不通风,上课时又门窗紧闭,健康无疑是更重要的事,我跟老师说明原委,再也没有带娃去过。

深圳梧桐山的读经私塾,图片来自腾讯纪实图片栏目《活着》深圳梧桐山的读经私塾

几年之后,我有机会采访一位著名的国学倡导者,说起我娃也上过读经班,他说,那为什么后来不上了呢?我说起他生病这件事,他拖着长腔说“那——是你的孩子没有这份福分了”,不满溢于言表。我有点惊讶,如果学习不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加包容和平静,即使满腹经纶又有什么意义?我后来又见到一些“国学派”人士,也如他这般骄傲与易怒,即使,一开始是想显得和善的。

随着一些关于国学班的报道出炉,我逐渐明白了何以如此。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他们是复古者,但真相却是,他们是反叛者,他们不屑与平庸者为伍,不愿意随波逐流,自认为有能力另辟蹊径,而“国学”是老天唯独给予他们这些有识见者的一条出路。这些道理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分寸很难掌握,一不小心就会过了火,跟搞传销的就成了一个思路,变成了一种自我催眠

自我催眠是危险的。张爱玲的小说《色戒》里,王佳芝对革命并无了解,但当她的同学要搞一场“美人计”模式的暗杀,需要她担任那个“美人”时,她不自觉地就感染了那种激昂,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女英雄;当她接近需要暗杀的那个汉奸,眼看就要得手时,她突然又被现场气氛所感染,以为汉奸对自己有了真爱,临阵倒戈,放了汉奸。结果呢,汉奸一回到安全的地方,就下令“把那一带封锁,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统统枪毙了”。

责任编辑:潘攀校对:叶其英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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