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本是个娴静的人,对权力和政治没有什么兴趣,但险峻和急迫的现实却迫使她必须选边站,因为她正位中宫多年所具有的法统地位是任何人也难以撼动的,她所拥有的巨大影响也是任何人比拟不了的。她是个重量级砝码,加入哪一方哪一方就会取得绝对的优势。结果她选择了皇帝,也选择了慈禧、奕。以载元、端华、肃顺为首的顾命大臣灰飞烟灭,为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拉开了序幕。
慈禧有干才,又有强烈的政治欲望,虽然初时并不十分在行,但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慈安比较超脱,不喜政务,就放手让慈禧去做,也乐得轻松自在。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慈禧可以任意而为,凡是朝政大事还是要慈安说了算,因为虽然同是太后,但慈安为长,礼制所束,慈禧并不敢逾越。“慈禧慑于嫡庶之分,亦恂恂不敢失礼”。因此,在两宫共同垂帘时期,政策还是比较英明的。慈安优于德,有着巨大威望和无与伦比的凝聚力、感召力。而慈禧优于才,大小政务,皆能从容处置。她们两个各有所长,相得益彰,配合默契。
总管太监安德海是慈禧的亲信,聪明伶俐,机巧过人。史书称他通《论语》、《孟子》诸经,能讲读,能为文。但他可没有一点书生气,而是八面玲珑,城府极深。他的拿手好戏和看家本领就是察言观色,猜度揣摩,阿谀奉承,不露痕迹。他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为“辛酉政变”的成功,快刀斩乱麻地一举铲除肃顺集团立下汗马功劳。他的柔媚功夫天下无二,慈禧宠之重之至死不衰。慈禧爱听什么,安德海就说什么。慈禧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千方百计,不惜代价以获主子欢心。慈禧喜欢听戏,安德海就在西苑建了一座大戏楼,何时戏瘾发作了,马上就能开台。有时心情大好的慈禧还会穿上戏服,粉墨登场,安德海便会不失时机地赞美说:太后就像月宫里的嫦娥,真正是仙人儿啊!每当看见慈禧静坐无言时,安德海就会谄媚地说:太后真像那南海观世音菩萨啊,救苦救难,功德无量!无论慈禧心情如何,登时就会眉开眼笑。安德海成了她身边一刻也不能少的人物。满朝上下皆知这一点,就连同治皇帝也要惧他三分。
有了慈禧这个靠山,安德海可说是志得意满势焰熏天,于同治七年冬天,竟然张灯结彩,大摆酒宴,正式纳娶徽班美人马赛花为妻。对于这些,慈安太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有过半点表示。主多大,奴多大,历来如此。可是安德海却错看了慈安太后的忍耐力和决断力。
同治八年(1869)八月,他借到江南置办龙衣的机会,足足地招摇了一把。一路上,他大张龙旗,浩浩荡荡,沿途大肆索要给养,甚至召训地方官。自恃有慈禧这个强硬的靠山,置满朝文武于不顾,特别是将“太监不得出宫”的铁律忘得一干二净。结果山东巡抚丁宝桢一上奏,虽然慈禧有意袒护,但慈安“立命诛之”。朝野上下,无不拍手称快。慈禧再心疼,也不敢公然对抗理直气壮的大当家,更不敢对抗煌煌之祖训。小事不在乎,原则绝不让,这就是慈安。
曾在光绪年间任过驻英大使,后又任过光禄寺卿、太常寺卿、大理寺卿、左副都御使要职的薛福成在他的《庸盦笔记》中记载:“诛杀陷城失地、临阵逃脱的两江总督何桂清,将骄蹇贪淫的胜保下狱赐死,赏给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爵位,皆出自慈安之意。”1914年出版的《清朝全史》记载:“同治改元之初,即知曾文正公之贤,授为两江总督。文正感其知遇,尽心谋国。而东宫(慈安)则自军政、吏治、黜陟、赏罚,无不咨询文正而用其言。”于是当时遂有“至军国大计所关,及用人之尤重大者,东宫偶行一事,天下莫不额手称颂”之说。
慈安联手慈禧,朝内倚重奕、文祥、倭仁等贤臣,封疆启用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一批优秀的汉将,内外相维,朝政清明,使得同治年间出现了“中兴之象”。
大智若愚
深谋远虑
垂帘听政,并非宫廷政治的常态,相反,它恰是特殊情况下的救急之举,是基于长远利益的一个权宜之计。对此,定会有许多饱读圣贤之书的大臣对此不满,因此,维持内部团结,施政上不出大的纰漏就显得尤为重要。26岁的慈安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
按照朝廷的规矩,皇后为正为嫡,她所生的儿子最有资格成为储君,其他嫔妃都为庶,她们的地位与皇后有着很大差别。嫔妃可以很多,而皇后只有一个。当皇后没有子嗣时,其他被选为太子的嫔妃之子,要过继给皇后,成为皇后之子才算符合条件。此皇子要由皇后亲领亲带亲抚亲养,而生母却无权养护,甚至随便看一眼都不行。
可是两个女人垂帘,皇帝年幼,正处于一个比较特殊的时期,再按以往的老规矩办就会有弊端产生。慈安是这样做的,她下令关闭其余各宫门,请生母慈禧与她这个嫡母同居养心殿,共同抚养6岁的同治皇帝。这样固然破坏了宫中规矩,自己的专一抚养之权也被分出,与皇帝的感情培养也增加了难度系数和不确定性,这对她显然是不利的,但是却对大局有利。对慈安的做法,慈禧既高兴又意外,这可是格外的恩典。你难道就不怕亲生母子朝夕相处合起来架空你吗?看看慈安是怎么说的吧!“吾两寡妇人抚一孤子,设不幸奸人乘机造作语言,居间播弄,则天下大事去矣。今寝处一所,朝夕相见,各坦怀相示,谗何由兴?”于此一端,可见慈安的眼光、胸怀、气度和大局意识,后来的事实证明慈安的深谋远虑有多么英明。
光绪进士、吏部主事胡思敬在他的《国闻备乘》中写道:“后穆宗(同治)大婚,乃各异宫而居,烛影斧声,遂成千古疑案。戊戌之变,亦因慈禧居颐和园,母子会见日稀,故康党以邪谋进。慈安远虑,真有不可及者。”胡思敬认为后来皇上大了,结婚单住,两宫也从此分居,40多岁的慈安暴病而逝,惹得沸沸扬扬,疑窦丛生,对朝廷的形象是个沉重打击。后来的戊戌之变,也是因为光绪与慈禧分地而居,交流日稀,才惹出帝、后嫌怨日重,互不信任,最后酿成血案。年纪轻轻的慈安,很早前就能看到这一步,不能不说是深具政治眼光和远见卓识。
慈安谦让慈禧,但并不是甩手推掉抚育同治幼帝的责任,而是像亲生母亲一样,关怀、呵护、疼爱无微不至,比生母慈禧更尽心,更亲切。同治也因而对母后皇太后慈安更尊敬,更亲近,更自然,更无拘无束,更像一对母子。在为同治帝选后这个重大问题上,慈安、慈禧产生了分歧。慈安看中了淑静端慧、容德俱佳的崇绮之女阿鲁特氏,而慈禧则看中了年轻俏丽、姿性敏慧的凤秀之女富察氏。慈安没有无原则地随声附和,但也没有武断行使她的否决权和拍板权,而是将权力交给同治帝自己选,结果同治帝和慈安的意见一致。如不是同治早丧,清王朝的历史恐怕要重写。
皇后重在德,这是共识。皇后地位重要,对整个朝政形象、得失、兴衰关系极大,历朝历代正反两方面经验教训多多。慈安所以争,正在于此。而慈禧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妥协。慈安将选择权和裁判权交给了皇帝自己,一方面可以避免两宫分裂,二也体现公正无私,让慈禧和内外臣工心服,三是对同治皇帝抱有信心。结果,慈禧认输。这件事情再一次证明了慈安在同治帝心中的崇高地位及其对朝廷大政方针罕有其匹的影响力。
慈安猝死,对清王朝的影响是致命的。慈禧从此大权独揽,唯我独尊,顺昌逆亡,无所顾忌,万马齐喑,朝政日非,江河日下,败亡覆灭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慈安就是这样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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