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大文件为何落在陈公博手里
人们不禁要问,这份神秘的、性命交关的文献又是如何被其引用为硕士论文附件的呢?
中共一大后,陈公博复返广东。由于有着一大期间的种种不快,又加上他对会议决议本身不满,在这些文件是否公开发表的问题上,他记得会议上议决此事需要新任书记陈独秀授权裁决的决定,遂向陈独秀“痛陈厉害”,“才决定不发,因此中共第一次大会的文献,没有宣言”(陈公博《寒风集》)。这份不发的文件就落入了陈公博之手保存。
其后,陈公博和共产党的关系愈弄愈僵。先是因同陈炯明和孙中山的关系问题,后又因去美留学还是奉组织派遣去苏联留学的问题。其中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他那时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阶级斗争和经济学理论产生了怀疑。
当然还有他自少年时遗留下来的那种任侠使气、桀骜不驯的性格的影响。一气之下,他在广东共产主义的会议上断然宣布退党,从此跟中共决裂,其时他尚年不到30岁。
历史地看,当时陈公博的反共多流于意气用事。那时社会的动荡和早期共产党多次内部路线斗争,以及党内素质不纯洁,反动分子、阶级异己分子的渗入和离间,的确刺激了年轻的陈公博。
其实,构成早期中共党史的一切冲突的残酷性和严峻性,足以考验每一个人的理想、献身精神、忠诚度以及对之信心的抉择。这一时期的陈公博还不是后来抵死反共、流为汉奸卖国贼的陈公博。 6.绝密文件并没引起反共分子注意
陈公博的行为受到了惩处,他被开除了党籍,同时他的一些挚友亦受到了牵连,这不愉快的经历更使他恨之入骨,遂愈坚定了他反对共产党的决心。
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时,他刻意研究马列的政治和经济学理论,试图从根本上推翻共产主义学说的基础,而他论文的附件中把中共当时最绝密的党的纲领性文件附上,是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呢?抑或为了报复共产党,将其秘密昭示在反共大本营美国的社会舆论界呢?其动机今日我们已难以追寻。
不幸抑或幸运的是,他的论文和绝密文件除了导师等几个书呆子外,并没有引起美国政界或反共分子的注意。从而使其得以静静地躺在尘封的暗室里几十年,而等待被考古发掘。“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据汉学家韦慕庭教授考证,陈公博所附的一大文件是可信的。虽然其中几件为世上仅存,已无其他证本可校勘,但其中两份文件世上尚有其他译本,将这些译本和陈公博所附文件以及中文原件对照,知其完全可信,这可以为同附的其他文件的可信度以铁的佐证。
陈公博果然未负其血誓,学成归国后至死反共。他一头扎进国民党政要汪精卫的怀抱,并为汪极度赏识,不久即与之结为死党。在险恶的政治圈子里陈公博仍未忘其绿林之风、好勇斗狠、豪侠江湖、哥们义气,他极为效忠汪精卫,以“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情拥戴他,不惜多次惹怒蒋介石,为他以后的败亡种下了祸根。
7.他须臾不忘剿害共产党
上世纪30年代,日寇亡我之心不死,频仍挑起战火。大敌当前,中国政局的内部仍然是党同伐异。民族矛盾压倒一切的主题下,国内各派政治势力的纷争仍未稍敛其势。投汪的陈公博当然是奋不顾身,矢誓效主,事事以汪的马首是瞻。
在今天审查当时的一段历史公案时,可以明显地看出陈对汪的愚听和盲从。当然政治不是哥儿们义气,更不是儿戏,无论陈公博怎么表述他都罪无可绾,难脱其咎。但当我们拨开当时的各种迷氛仍可看出虽为汪的死党,他和汪精卫仍有不同之处。
抗战伊始,被凶残日寇凌厉攻势吓破了胆的汪精卫从始至终一直抱定投降路线和汉奸哲学,甘当奴才,始终伺隙和日本人媾和;心中盼着当儿皇帝和汉奸,却美其名曰“和平运动”。
这个“和平运动”的本质是汉奸运动,一向遵奉汪精卫的陈公博初始对之是坚决反对的。但不是惑于汪氏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而是执著于他一生奉行的哥儿们义气和党同伐异的居心,他又甘愿上了贼船。不管他后来怎样试图洗清、表白或表功,背叛了祖国和人民,他已经被死死地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陈公博至死都在怀恨他曾经参与创建的中国共产党。他能和他终生的政敌蒋介石在临死前言合并殷勤讨好,献计献策;他却须臾不忘剿害共产党。纵使在日本统治时期,他恨共产党远胜恨日本人,并且一直怕日本人跟共产党合作。
他临死前致蒋中正最后的致意信(未能写完)中,他仍以戴罪之身向蒋倾诉:“我心内所悬悬放不下的还是一个共产党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关系到国家前途,关系到党的前途,更关系到先生的前途。我虽然死,不得不尽量和先生说,或者临死之言可以使先生动听,也未可知……”写到得意之处,感激零涕。
8.悲剧人生:哭不得,笑不得
可惜他忘了,依他待决死囚之身份,要再作奴才啼血进言早已不配。更何况,没有他的提醒,蒋中正也不会忘了这档子事,蒋使的招数,只会比陈的更黑更暗。更为富有讽刺意味的是,不管陈公博是多么仇恨共产党,一入曹营抵死难辨,西方人始终是把他当成共产主义分子来警惕和防范的。
天地之大,却满布着照妖镜,使他无处存身。只有万里之外,他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为这个孤魂野鬼保存着他的硕士论文,还收藏着他自书传记的全部手稿。哥伦比亚大学珍存名人手稿是有着悠久传统的。这儿存有蒋介石前妻陈洁如的回忆录,张学良一生的重要文件,胡适、李宗仁和政界要人的很多珍本。笔者也曾在这儿见到过墨索里尼、希特勒乃至林彪的亲笔签文。
诡谲豪宕如陈公博,在其生前亦不得不时时发出哀号。他一生中仅写过两本自述身世的文字,一名《寒风集》一名《苦笑录》,皆是不良命运的忏兆。其题目的“寒”与“苦”,透溢着永无逃遁的悲愤。他在《苦笑录》自序中曾哀鸣道:
“政治之内幕,太复杂而且太变幻了;仿佛夏天的天气,万里晴空,骄阳如火,你偶然见着天际横着一抹淡淡的微云,也许不大而且绝不经意,然而这一抹淡淡的微云,一阵便倏然变成了骤雨,一阵或者倏然变成了狂风。
身当其事的人们,自己也难得知道它变幻的来源,也难得知道它演化的结果。要防患未然吧,本来似乎没有患;要补救事后吧,竟直使你来不及救,只有像大风雨里的孤舟,听着它漂流,听着它簸荡,有时连身命也要听天由命地让其浮沉。
在当时遇事时,固然使你哭不得,笑不得,只有苦笑一下,即在今天我把笔记载,事已隔了许多年,还是感觉哭不得,笑不得,也只好苦笑一下。”
写此文时,有一个更大的深渊在张着网等着他了。依他的天性,他仍然纵身跃入了此劫。未想这次他竟是一败涂地,致使他未能苦笑,来不及苦笑,而苦笑也真的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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