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星辰：恐怖主义与奥运安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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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办2008北京奥运会时我们提出了科技奥运、绿色奥运、人文奥运三大理念，最近一个阶段以来，大家可能越来越熟悉另外一个概念：平安奥运。虽然我们没有把平安奥运列入筹办奥运的三大理念之中，但我认为平安奥运的重要性并不弱于上面三大理念。

大家都知道，我们办这一届奥运会，并不纯粹为了体育而体育。首先，我们还想向全世界证明中国人已经不是过去的东亚病夫了，我们不但能够参加国际体育比赛，还可以筹办高水平、大规模的国际体育赛事。第二，我们也想向全世界证明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文明大国，我们可以按照公认的国际规则来举办一届体育盛会，等等。因此，奥运会筹办工作尤其是安全保障工作就显得非常重要，我们承载着这么多的希望和要求，如果在奥运会上出了事情，特别是出了恐怖流血事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但会看我们的笑话，而且会给他们提供攻击社会主义国家的口实，因此平安奥运是我们走向成功举办一届有特色、高水平奥运会的最后一道门槛。

最近中央高层从政治局常委到各部委领导频频视察奥运场馆，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检查当前的筹办情况，看看还有什么样的漏洞，切实把安全工作做得周密扎实，把奥运的事情办好。为了筹办好奥运，我们需要总结一下历届奥运会安保工作的经验和教训，有针对性地做好北京奥运安保工作。

历届奥运会发生的恐怖事件及其教训

迄今为止，在奥运会举办期间，发生的恐怖流血事件只有两次。一次是1972年在德国举办的第20届慕尼黑奥运会，另一次是1996年在美国举办的第26届亚特兰大奥运会。

二战后的第一次奥运会在当年的联邦德国举办，德国上次主办奥运会是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那是一届被纳粹法西斯操纵的奥运会。为了洗刷二战给德国民族和国家带来的影响，这届奥运会的组委会可以说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他们就是想通过奥运会的举办来证明德国已经从二战的废墟中重新站起来了，已经重新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文明大国。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认为应该把他们过去的敌人以及受他们欺负的人都请来参加这届奥运会。二战中最受德国人欺负、迫害的就是犹太人，所以他们就请了美国、英国一起做以色列的工作，希望以色列能派代表团来参加奥运会。最后以色列还是给了德国人面子，答应派代表团参加奥运会。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德国人很是欢欣雀跃，他们给予以色列代表团非常高贵而又热情的接待。这届奥运会是8月26号开幕的，比赛开始以后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恐怖主义的阴影也正在向这届奥运会逼近。

9月5日凌晨，奥运会历史上第一次血腥的恐怖袭击事件在以色列代表团所住的31号公寓楼发生了。还在睡梦中的以色列代表团成员们发现自己突然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包围了，两名企图抵抗和逃跑的以色列人被当场打死。有九人被这伙歹徒劫持为人质，事发一个小时后，这伙歹徒把自己的条件写在纸条上通过窗户的阳台上扔给前来营救的德国警方。原来这伙人是巴勒斯坦一个叫“黑九月”的恐怖组织的突击队员，他们要求德国政府必须在当日的九点之前释放在阿以战争中被俘的234名巴勒斯坦俘虏，然后派一架飞机把他们送往一个阿拉伯国家的首都，在德国政府答应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就会释放人质。

联邦德国警方和德国政府立即对此做出了反应，他们联合慕尼黑奥运会所在州巴伐利亚州政府成立了紧急处理小组，并根据当时的情况提出了很多解决方案。但面对强硬的恐怖分子，加上没有制服恐怖分子的确切把握，又担心危机人质的安全，他们制订的方案一个接一个被否决了。双方的谈判从早晨持续到晚上八点半时，恐怖分子不耐烦了，他们又发出威胁说，到晚上九点，如果还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将隔一个小时杀一名人质，直到把人质杀光为止。在这种情况下，德国警方被迫答应了恐怖分子的要求，派三架直升机把他们从奥运村运到郊外的一个军用机场，在那个军用机场让他们换乘民航客机开往埃及首都，其实当时埃及并没有答应，不过是为了稳住恐怖分子而那么说的。这让德国政府觉得非常没面子，他们在机场埋伏了狙击手，准备在恐怖分子由直升机换成民航客机的时候动手营救人质，挽回影响。当直升机到达后，狙击手开枪营救，恐怖分子发现自己上当了，当场把九名人质全都杀害，八名恐怖分子也在与警方的激战中被全部击毙。这就是震惊世界的慕尼黑惨案。

后人对慕尼黑奥运会安保工作的失误和教训进行了很多总结，我认为大家至少在以下三各方面看法是比较一致的。

第一，德国安全部门对国际形势的发展变化分析不足，忽视了恐怖主义的崛起，既没有制订防止恐怖主义分子袭击的预案，更没有进行相应的演练。上世纪60年代世界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恐怖主义的崛起。从1948年到1967年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三次中东战争中连续失败，这使巴勒斯坦人陷入了空前绝望，国破家亡的仇恨、流浪异乡的屈辱促使了巴勒斯坦极端、恐怖组织的产生。1964年，一部分激进的巴勒斯坦人从阿拉法特领导的巴解组织中分裂出来，成立了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阵线。其实阿拉法特就够激进的了，但这个组织比阿拉法特还要激进。这个阵线苦心研究了一种新的战术：劫持飞机。1968年7月23日，阵线的恐怖分子把一架以色列航空公司的波音飞机劫持到了阿尔及利亚，胁迫以方释放二十名巴勒斯坦俘虏，以色列被这种新的国际斗争方式搞得措手不及，做出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步。以色列人也是非常强硬的，他们认为让步只能使问题变得更糟，但是因为那是第一次，就答应了恐怖分子的要求。劫机成功带来的后果确实比较糟糕，它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其他伊斯兰极端势力纷纷模仿，一时间劫持飞机、绑架人质、炸弹爆炸事件此起彼伏，恐怖主义成为国际社会中一种新的社会政治现象。然而联邦德国安全部门对这一新的社会现象熟视无睹，既没有制订防止恐怖分子袭击的预案，更没有进行相应的演练，这是导致恐怖分子在奥运会上得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其实当时就有人意识到联邦德国这届奥运会上可能要发生类似的恐怖事件，这个人叫乔治赛博，是奥组委的安全顾问。他对那个年代的极端组织有非常深入的研究，他一共设想了26种可能遭到恐怖攻击的情况，但奥组委安保部门只是听了听他的预测建议，觉得可能不一定发生，事先就没有做准备。由于事先没有反恐预案，也没有进行相应演练，当劫持人质事件发生以后，安保部门一片慌乱，应对措施漏洞百出，一错再错。比如，警方曾打算让警察装扮成厨师给恐怖分子送食物时将恐怖分子制服，但是恐怖分子根本不让任何人接近那个大楼，只允许把食品放在楼前的草坪上，他们自己去取。后来警方又派了十三名警察化装成运动员爬到只有两层高的大楼楼顶上，想从通风孔爬到大楼里面去，但行动也被迫中止了，因为世界各大媒体的摄像头、电视机都对准了这座大楼，大楼外面的情况全世界人民都看得到，大楼里面也有电视机，恐怖分子对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由于组委会过于强调营造和平欢乐的氛围，放松、疏忽了必要的、必须的安保措施。比如，整个奥运村外围只有不足两米高的铁丝网，很容易被人爬过去。运动员回来晚时，也会翻越铁丝网抄近路回房间，铁丝网完全成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奥运村里也没有摄像机、探测器、路障，巡逻的巡警数量非常少，这些漏洞都给恐怖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机。咱们北京奥运会用的也是铁丝网，但我可以告诉大家，咱们这个铁丝网跟慕尼黑那个铁丝网可不能同日而语，咱们用的是有高科技含量的铁丝网，甭说爬了，走近它就会有危险。

再如，他们奥运村的安检把关不严。运动员、乐队、观众、演员等可以自由自在地来往于奥运场所，无证件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混进大门。“黑九月”突击队的队长假扮成巴西人，以到巴西代表团看望一个老同学为由，骗取了门卫的信任，在没有出示任何证件的情况下，先后两次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奥运村，第一次是一个人去的，第二次还带了两名同伙。在以色列代表团的驻地，他们看到有人从大楼里出来，就主动上前搭话，自称是巴西人，一直渴望到以色列去旅游。一个以色列女孩很热情，就把他们带到了公寓楼的门厅里，他们仔细观察了这个楼的布局，包括窗户的视野，电话的接口等。就这样恐怖分子轻而易举地摸清了整个奥运村的格局，以及以色列代表团所住的31号公寓楼的位置和楼内结构，为他们实施劫持人质的恐怖袭击计划创造了有利条件。

第三，奥运安保部门事先没有对安保人员进行培训，也没有预备特别突击队。当恐怖分子同意乘直升机离开奥运村，然后换成民航客机飞往第三国后，德国警方准备在恐怖分子从直升机换成民航客机时动手，营救人质，他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用事先埋伏好的狙击手对恐怖分子进行点射，把恐怖分子一个一个打死在登机口，二是让十七名警察装扮成组机人员登上事先准备好的民航客机，就算第一套方案失败，恐怖分子顺利登上民航客机，十七名警察还可以做最后的营救。然而这17名警察并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别突击队警察，只是普通的防暴警察，由于缺乏特殊的专业训练，心理素质极差，就在距直升机到达的最后十五分钟，这些警察起了内讧，有人想躲到飞机后面，怕恐怖分子扔手榴弹过来把自己炸死，还有人怕被恐怖分子识破，带队的警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让大家举手表决是留还是撤，结果十七名警察全同意撤。就这样十七名警察撤离了飞机，所有的重任都落在了五名狙击手身上，他们成为了营救计划的最后希望。但警方匆匆忙忙找来的五名狙击手也不是真正的狙击手，这五名狙击手也是巴伐利亚州里普通的警官，没有受过特殊训练，而且没有专业的狙击手步枪，也没有给他们配备防弹服、夜视衣、对讲机。结果在第一轮攻击中只有3名狙击手开枪，这就给恐怖分子提供了时间，使他们能够藏到直升机底下，一怒之下把9名人质全杀了。

除了以上三点外，还有一点就是警方的情报工作也非常薄弱，事情发生很长时间后，警方也没有搞清楚这些恐怖分子到底是几个人，始终认为恐怖分子是五个人，所以只派了五名狙击手。慕尼黑惨案被多次搬上电影银幕，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一看，其中拍得比较好的一个纪录片叫做“九月的一天”。

下面，我讲一下美国亚特兰大奥运会爆炸事件的简要经过和教训。在慕尼黑惨案发生24年后，在奥运会上又发生了一次恐怖袭击事件：亚特兰大奥林匹克公园爆炸案。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后第八天，就是1996年7月27日凌晨1点15分左右，警方突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奥林匹克公园的音乐会现场有一颗定时炸弹将在20分钟后爆炸。值得说明的是，在奥运会筹办期间，亚特兰大市警方曾接到过无数这样的报警电话，虚假信息太多了，弄得警方神经也紧张不起来了，他们认为这肯定又是个恶作剧。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倒没有因此渎职，他派了两名警察去寻找这个报警电话的所在位置，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同时也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奥运会安全指挥中心。安全指挥中心很重视，马上派人进行现场调查，凌晨1点20分左右，负责露天音乐会安全的两名警察在舞台旁边的草坪上发现了一个无人看管的背包，背包里漏出一根天线、一根铁管，他们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奥运安全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立即命令这两个警察疏散人群，并派了两名专家前去排爆。由于担心公开说明情况会造成恐慌，引发拥挤踩踏事件，警方尽可能悄悄地疏散可疑背包周围的群众，就在观众不慌不忙地离开可疑背包一二十米远的时候，背包突然发生爆炸，一名观众当场被炸死，一百多人受伤，受伤主要是踩踏造成的。这就是亚特兰大奥林匹克公园爆炸案的简要经过。

事后查明制造这起爆炸案的正是向警方报警的那个人，由于派去寻找报警电话的两名警察地形不熟，没有及时找到那个电话亭，致使他顺利逃脱。在奥运会之后，他又制造了一系列爆炸案。美国警方经过长达7年多的艰苦追捕，才将他抓捕归案。

亚特兰大爆炸案最大的教训就是警方在奥林匹克公园这样一个人群高度密集的场所竟然没有设置安检门，也没有将公园纳入治安管辖的范畴，警员不熟悉公园以及附近的情况，致使爆炸案发生后不能及时争取时间赶到现场，失去破案良机，这不能不说是警方的一个重大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