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与传统文化(2)

核心提示: 若跳出政治的圈子,从文化角度来看待曾国藩这样一位晚清人物,可能会更客观准确一些。可以说,曾国藩是中国传统文化培养出来的典型人物,或者说他是严谨的规范的中国传统文化实践者,甚至还可以更高一点地说,他是中国最后一个传统文化集大成者。

三、当世道倾覆之际,曾氏慨然以澄清天下为己任,用铁腕整顿秩序、训练湘军,为乱世事业奠定根本。

咸丰二年七月,曾氏在南下赴江西任乡试主考的半途,接到母死讣告,他立即向朝廷报丧辞职,同时改道回家奔丧。就在这时,太平军冲出广西,取道湖南北上,正在围攻省垣长沙。湖南处于战火中,一切旧的秩序都被打乱。十月,太平军放弃围攻八十余天不下的长沙,继续北进,连克湘北数城。十一月中旬,太平军打下汉阳。面对着几乎不可遏制的太平军威,朝廷内外一片惊慌。为协助地方政府维护秩序,咸丰帝决定采取嘉庆年间大办团练的办法,任命在原籍守制的曾国藩为第一个团练大臣。(在以后的两三个月里,朝廷又相继任命四十二个团练大臣)。曾氏一开始没有接受,已经草拟请求在家终制的辞谢折,待到十二月中旬,得知武昌被太平军占领,湖北巡抚常大淳一家自杀后,才不得不墨绖出山。此时曾氏的临危受命,既有服从朝廷命令的职责所在的一面,也有保卫桑梓父老的责任感的一面,更有承担澄清天下重任的使命感的一面。

作为一个从内心皈依传统经典文化的知识分子,曾氏具有高于平庸官吏的眼光。他看出眼前的这支太平军,与历史上所有的犯上作乱的叛军都不同,他们不仅要推翻政权,取朝廷而代之,而且有自己的信仰,要用上帝来取名教而代之。他说:太平军“举中国数千年来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

面对这一突变局势,曾氏一方面看出这支军队的组织性战斗性远不是过去的叛乱者所可比拟,另一方面他也想到,可以打出卫道的旗帜来号召读书人奋起保卫孔孟道统。在太平军高唱民族大义时,曾氏举起卫道的旗帜,作为政治家而言,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作为知识精英而言,则是他的必然取向。

正是出于对太平军的深刻认识,曾氏知道,嘉庆年间的那种团练,在今天已无济于事,而朝廷的正规军八旗、绿营又已丧失战斗力,故而必须“赤地新立”、“另起炉灶”。于是,借团练大臣的钦差身份,曾氏决定组建一支新的军队。现在回头看来,曾氏组建新军即后来影响甚大的湘军,有着清晰的三个阶段。

首先,曾氏提出在长沙城里成立千人大团。获得咸丰同意后,曾氏将从湘乡抽调上来的一千团丁,按戚继光的军制,分为三个营,设营官、哨官、什长等官职。这些人住营房,穿制服,领军饷,整天操练,实际上已是一支军队的雏型。曾氏利用这支大团,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推行他的拯时救世的抱负。为整顿已成混乱的秩序,让普通百姓有一个安生的环境,曾氏对趁战乱而起的各类破坏者予以严厉打击,尤其对会党分子严惩不贷。他授予他的部下有就地正法之权,即凡查明属实的会党成员立即杖毙。此举震慑力大,收效也快,但它既违背司法程序侵夺地方行政官衙的职权,同时又招来滥杀无辜的恶果。“曾剃头”的得名即由此而来。但曾国藩不因此而改变。他在给咸丰的报告中说:“臣之愚见,欲纯用重典以锄强暴,但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臣身得残忍严酷之名亦不敢辞;但愿通省无不破之案,即剿办有棘手万难之处亦不敢辞。”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承认他做了许多越俎代庖之事,也做了不少矫枉过正的事,但这都是为了改变几十年来“不痛不痒、不白不黑”的官场积习,希望世人能谅解他。

为了扭转绿营的疲沓之风,曾氏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插手军事,强行命令驻扎在长沙城内的绿营士兵与他的团勇一样地从早到晚操练。此举遭到绿营官兵强烈反对,他们既不愿吃苦,又羞于与乌合之众的团练为伍。长沙副将清德公开出面制止曾氏的不合时宜的做法,而曾氏的态度更为强硬。他搜集清德的种种贪图安逸、疲玩渎职的庸劣行为,并毫不留情地揭露清德在太平军攻长沙时居然自行摘去顶戴,躲进民房的贪生怕死的丑行,请朝廷革去清德之职。很快,清德被朝廷革职查办。表面看来,曾氏在这次与长沙军方的较量中胜出,但他因此而更深地得罪绿营,得罪绿营的大后台湖南提督鲍起豹。绿营与曾国藩的团勇的矛盾更深。团勇屡遭绿营歧视,连曾氏的亲弟曾国葆都在城里挨了绿营的砖头。绿营与团勇之间,经常为一点小事而械斗。终于又因一次械斗,绿营吹号集合所有人在曾氏衙门外示威,有几十个人甚至冲进大门,扬言要杀掉曾氏。此事虽得平息,但给曾氏极大的刺激。他既恼火绿营的猖獗,也为湖南巡抚骆秉章袒护绿营而备感委屈,于是决定离开长沙这个腐朽势力强大的省垣之地。在得到朝廷同意后,他带着他的一千团丁来到湘南重镇衡州府。

此时的太平军,正处如日中天之时。在前线作战的湖南团练的最初首领江忠源屡遭重挫,兵员损失严重,朝廷命令曾氏加紧训练团勇予以补充。这显然是天赐良机。曾氏抓住这个机会,抱着组建一支真正大军的宏愿,同时也怀有给长沙文武官员一点厉害看看的个人情绪,在衡州府里招兵买马,轰轰烈烈地大干起来。短短的四个月里,他组建陆师十营共五千人,又富有远见地组建水师十营五千人,再加上八千后勤人员,到了咸丰三年底,一支拥有水陆两个兵种一万八千人,号称二万的湘军便宣告成立。曾氏完成了从团练协会主席到民兵团长再到三军统帅的转化。咸丰四年正月,过了年后,曾氏带着这支由书生为将、农夫为兵的崭新军队,在衡州府誓师北上,正式开始了与太平军逐鹿东南的军旅岁月。为壮军威,也为了宣传,出兵的时候,翰林起家的曾氏亲自撰写了一篇气势雄壮的檄文,声称:“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然而,事情并非他所想像的那样顺利。

三月初,曾氏率三营陆军和水师救岳州。初七日,水师在洞庭湖遇风,沉没二十多号,撞坏十多号。接下来,先锋王錱在羊楼司溃败,退回岳州。紧接着,曾氏幼弟国葆等人率领的三个营全部战败。四月初二,曾氏又自率战船四十号、陆勇八百人,赴长沙城外靖港与太平军交战,不到一顿饭工夫,又水陆全败,狼狈回到长沙。曾氏对胜利已感绝望,向朝廷写了遗折后投水自杀,被左右救出。幸而,三天后湘潭克复,曾氏这才在绝望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个时候,曾氏得到一个能人相助。此人即胡林翼。胡氏湖南益阳人,以翰林出身官居贵州贵东道。咸丰四年正月,胡带着六百黔勇,离黔经湘前往武昌援助湖广总督吴文镕。胡来到湘鄂交界处,得知吴文镕已战死黄州,遂不再前进。曾、胡本是极好的朋友,互为相知。曾氏于是上奏朝廷,极力推荐胡,说“胡林翼之才胜臣十倍”,请朝廷留胡在湖南,同时又请湖南政府拨军饷给胡。胡林翼从此加入湘军系列。胡的加盟,对曾氏和湘军集团至关重要。

这年闰七月,湘军收复岳州,八月二十三日,又一举收复武昌、汉阳。湘军因此而声名鹊起。在汇报湘军武汉之胜的奏折中,曾氏着重强调湘军水师所起的作用。曾氏的意图是明显的,即湘军作为一支综合军事集团,在与拥有强大水师的太平军的作战中,具有其他任何军队所不可具备的优势,希望朝廷能将打南京的事情交给湘军。果然,曾氏如愿以偿。朝廷命曾氏统率以湘军为骨干的三路大军沿江东下,铺开与太平军交手的主战场。

到了这个时候,湘军已成为国内第一军事力量。曾氏通过三个步骤,已将湘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由弱到强地建立起来了。

四、在八方拂逆的困境中,曾氏以刚毅顽强之意志对付危局,终于迎来天时,走向成功。

乘收复武汉的巨大军威,湘军迎来一段短暂的军事顺利时期。从九月中旬到十月中旬,湘军水陆两支人马连克兴国、大冶、蕲州、半壁山、田家镇等沿江重要城镇。不料,进入江西之后,局面变得艰难起来。从咸丰四年秋到咸丰七年春,两年半的时间内,曾氏陷在江西战场这个大泥坑里,一直没有出头之日。他到江西后瞄准的第一个目标是九江,但九江一直没打下。咸丰四年十二月中旬,太平军引诱湘军水师先头部队进入鄱阳湖,将水师分割为外江内湖两部分,大大减弱了水师的战斗力。(水师被分割长达两年九个月,直到咸丰七年九月初,湘军攻克湖口县城,内外才合二为一。)十多天后的半夜,太平军又用火攻,焚烧曾氏左右的战船十多号,连曾氏本人坐的旗舰也被当作战利品拖去。曾氏愤然再次投水自杀,但又被救起。

此后,湘军在樟树镇、建昌府、抚州、景德镇等战役中连连失败。曾氏还在南昌、南康、吴城等地多次被太平军围困,有时一连围住几个月。曾氏派出的所有送信人均被太平军抓获。他对朝廷说:“道路阻梗,呼救无从。中宵急此,魂梦屡惊。”

这期间,曾氏又损失两员最为得力的助手。一为官居湖南提督的湘军陆军统领塔齐布,于咸丰五年七月死于九江城外军营,年仅三十九岁。一为湘军创始人之一、陆军另一统领罗泽南,咸丰六年三月战死于武昌城外,年仅五十岁。塔、罗之死,对曾氏的打击极大。

军事已经不利,而曾氏又与江西官场闹起冲突。因为筹粮筹饷和用人调军等事,曾氏与江西巡抚陈启迈矛盾重重。咸丰五年六月曾氏上奏参劾陈启迈。朝廷支持曾氏,将陈启迈连同按察使恽光宸一道革职。这次的情形与两年前在长沙与湖南官场对立一样,表面上看来是他占了上风,但实际上与地方官场结怨更深。曾氏与江西官场的裂缝一直修复不了,以后发生的沈葆桢与曾氏争银子的事,其根子就种在此时。

与官场不和,湘军的供给大受影响。粮饷不足,又直接挫伤士气,仗打得越来越不如法。直到咸丰六年,江西十四个府,仍有八个府在太平军手里。咸丰七年二月初,曾氏接到父死讣告。他随即丢下江西这个烂摊子,回家奔丧。咸丰八年六月,曾氏再次出山,情形依然不妙。这年八月,湘军一支劲旅在安徽三河镇,遭到太平军的伏击,全军近七千人几乎全部丧生。统领李续宾及曾氏六弟曾国华战死。经此打击,湘军的士气几乎跌入低谷。面对这种种内外交困的局势,曾氏虽有过牢骚,有过退缩,但他始终没有颓废,没有放弃。他一再以“好汉打脱牙和血吞”、“屡败屡战”、“男儿以懦弱无刚为耻”激励部下和亲属。他鼓励部属要挺住。他说自己有《挺经》十八条,支撑他硬挺下去。在湘军最为困难的时候,曾氏依靠这种倔强不服输的气概和坚毅忍耐的精神度过难关,终于迎来了天时。

咸丰十年闰三月,太平军一举踏破江南大营,然后以凌厉军威挥师南下。当时,朝廷在苏南的行政机关和军事部署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江南大营统领张国樑、和春都死在败逃途中,两江总督何桂清在常州弃城而逃,江苏巡抚徐有壬自尽。苏南重镇丹阳、常州、无锡、苏州、江阴、昆山、嘉定等全部落入太平军手中。朝廷在四顾无人的情况下任命曾氏为署理两江总督,并赏加兵部尚书衔,火速带兵救援江苏、浙江。从咸丰二年底组建湘军以来,到此时已是九个年头,一直处于客寄虚悬状态的曾氏,终于有了地方实权。曾氏和湘军的军事困境也由此而基本结束。一年后,咸丰去世,慈禧掌权。慈禧调整咸丰对曾氏又用又疑、以湘制湘的政策,先是赏曾氏为太子少保衔,接着又命他节制江、皖、赣、浙四省,凡四省巡抚提镇以下文武官员,皆归曾氏调遣,不久又擢升为协办大学士。慈禧把整个东南战场都交给曾氏一人了。曾氏凭借这个权力,保举他的战友、幕僚沈葆桢、李续宜、左宗棠、李鸿章分别任江西、安徽、浙江、江苏四省巡抚,把东南四省的军政财文全部权力包揽把持于一身,迎来了江南战局的曾国藩时代的到来。终于在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打下南京,取得对太平军作战的决定性胜利。

责任编辑:李贤博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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