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商业气息侵蚀“人民公社”
在珠三角,陆汉满和崖口村延续“人民公社”模式的同时,并不能完全抵御市场经济的影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崖口村的生产队一直保持着几百人的劳动力。不过,大多数村民并不在生产队做工。谭伟钦称,1980年全国公社解散时,18岁的他就离开了生产队,在村子里一家港商开的毛织厂上班。1983年至1985年,公社劳动力年平均收入是900多元,而像谭伟钦这样在工厂每天上班10多个小时的,年收入有2000多元。
1980年代末,当年到香港、澳门打拼的村民,有人陆续回来了。他们在村里建了当时最漂亮的房子,有的还当了老板,在村子里办了工厂。
村子周围的高楼越来越多,城市味道越来越浓,在商业气息中,人心浮动,这个“人民公社”时刻面临着越来越大的诱惑。
当年拒绝8000万元买断1.5万亩滩涂使用权事件,也引起了后遗症。
8000万元,对当时月收入几百元的村民,是个闻所未闻的天文数字;这么多钱,竟然被村委会拒之门外,无论如何让人心理难以平衡。
2001年,30多名不明真相的村民,向上级投诉陆汉满领导的村班子,头一条就是,“村干部贪污腐败,8000万不知去向。”
调查的结果,证明了陆汉满的清白。不过,陆汉满也认识到,拥有这么多土地,不一定是好事。他做了一个决定:崖口村实行土地股份制。
2002年,陆汉满把村庄发包出去的围垦地分成两块:其中1万多亩,专用来补贴公社粮食生产;另外2万亩,分配到全村3376个村民手上,平均每人5.5亩地。这5.5亩地没有具体分到个人,但具有典型的象征意义,从此,村民们成为土地的股东。这些被分配的土地及其收益,由一个基金会专门管理。
D 老书记的孤独与落寞
陆汉满的“改革”,一定程度上让村庄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下,暗流涌动。
从1990年与当时的翠亨镇政府租或卖的博弈开始,崖口村就形成了惯例:对任何土地投资,村里的底线是出租。后来不少工厂进驻崖口,村里均以出租厂房的方式合作,而且出租的土地都以“一号大米”的价格作为标准,一亩地按650斤大米价格算租金。陆汉满觉得,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再后来,有外面的人和村民提出卖地,陆汉满都一口回绝。从此,几乎无人再敢言卖地。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2008年。
当年7月,上级政府希望征收崖口村的一块地。这块地面积达1.17万亩地,几乎就是1990年被陆汉满拒绝卖给翠亨镇政府的那块地。这差不多是整个村庄围地面积的1/3,也是中山市征地史最大的一块地。
这次,陆汉满还想扛着,沿用村里的惯例,只租不卖。
但很快村委会被“围攻”了。监控资料显示,数百村民进入村委会办公室,有的叉腰,有的赤膊,表情激动。“我跟老书记讲,村民像洪水一样涌来,怎么能以匹夫之力抵挡呢?”谭伟钦向记者叹气。
“既然这样了,那就全体表决吧,同意征收的就在征地表决书上按个红手印。”
这一次,陆汉满几乎成了孤家寡人,3376个村民中,只有28个不同意征收。
崖口村签字同意卖地的村民高达99.14%。“村民都同意征,意见是那么的集中,别的村80%已是大比例。”时任中山市国土局局长何权昌说。
征收协议签完,村民每人可以分到14.2万元,外加近3万元的养老保险。一个四口之家,现金收入就达近60万元。代价是,平均每个有土地股份的村民手上卖掉了3.3亩地。
“租地让村民没信心,村民个个都中意一笔钱进口袋,因为今日不知明日事。村民就中意一次分完,这样就可以保证自己的信心。”村干部谭锦鹍说。
陆汉满唯一能做的,是在征地表决书中,空着他的那一栏。“这也是唯一一个村支书不参与征地的村庄。”何权昌说。
那一段时间,陆汉满总是避免跟人在一起,很孤独地坐着,很孤独地走来走去。谭伟钦说他懂得老书记内心的孤独,“他不想看到他亲手弄回来的土地,在他手上又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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