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光:民主的“四轮驱动”(3)

王绍光:民主的“四轮驱动”(3)

第三,选举有非常容易被操控的特性。有一名非常有名的公共选择的大师,他已经去世了。他写过很多书,用非常逻辑的方式来分析选举的行为。但我不介绍这本书,而是讲从历史上看,从现实上看,选举非常容易被操控。操控的方式至少有三大类,第一类叫抢票,就是用暴力的方式胁迫人民选某人或者不选某人,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司空见惯,今天在很多国家依然如此。不要仅仅看几个西方国家,还有很多国家的选举跟暴力威胁有大量的联系。第二类叫买票。买票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的,就是我塞钱给你:“500块钱你卖不卖?”今天中国基层的村民选举中,已经出现了大量这样的例子。比如用肥皂、香烟、酒、现金来买票,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这种买票是低技术含量的,高技术含量的买票不用这种方式,而用各种各样最现代的企业营销模式来买票。这里我就不去讲细节要不大家都学会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现代的广告、营销等各种方式,把候选人当商品一样卖掉,看哪个候选人可以卖的更好。这些候选人用自己的钱,或者是得到别人的钱,或者是利益集团的钱,来替他买影响力。今天也不去细讲了,当中有大量可以讲的东西。

第三类叫骗票。骗票的方式千奇百怪,比如说选举,很少国家会把全国划成一个选区,而是把国家分成很多选区。这听起来很技术性,但是两百年前美国麻省州长就已经发现,在操控选区划分上可以使得同样四十里的人数不变,你这个党得票要多得多。用划分选区的方式来操控选举结果,那是两百年前,今天这个方式依然屡试不爽。美国的报纸你留意去看的话,几乎每个月都有这种讨论,哪个地方又有这种方式在骗选票。然后还有其他方式,我就不去细讲了,比如在选民登记上、选票上、计票上都可以玩花招,等等。最重要的,现在叫做负面选举。我这两天正好在看这本书,作者是一个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他有一本书我印象中已经被翻译成中文,写的是法国的投票权是怎么普及化的。这本书稍微新一点,叫"Counter Democracy"。我不讲这本书了,这本书里边讲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趋势,就是在选举中,不管在美国还是其他西方国家,越来越多的选举叫做close election。什么叫close election?就是两党或者两个候选人得到的选票非常非常地接近,在这样的时候,两党的策略就会变得非常不一样。现在他得出结论,就是在选举中最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我想做什么,我这个党应当为人民做什么,而是千方百计地防止对手当选。那用什么方法呢?就是负面抹黑的方式。负面抹黑的方式用政治学分析的话,反对某个东西动员人比较容易,要大家赞成某个东西动员人比较难。用负面抹黑的方式从支出和效益、产出的角度是非常合算的。书中讲到了一个美国的例子,在80年代早期的选举中,负面的广告费占整个选举的广告费的20%。1988年老布什选举的时候,他就迈过了这条线:负面选举的花费占整个选举广告花费的50%。到2004年小布什选举的时候,负面选举的广告费更多。所以美国的政治学家发明了一个词:poison politics,毒药政治,或者negative politics,负面政治,就是抹黑对手。现在不光是在美国,在很多地方选举,不是在争重要的问题,而是尽量去抹黑对手,这是操控选举非常有效的一种方式。

第四,选举的一个特征,就像中国古代的赛马一样,用不同的排列方式,最后你可以得胜。在选举中选民自己可以有策略性投票,选民不按自己的意愿投票,目的是防止自己不愿意看到的选举结果出现。比如2004年加拿大大选中,执政的自由党说服了很多新民主党的选民把票投给自由党,因为新民主党的选民最怕保守党执政,他们不把票投给自己的新民主党,而是把票投给自由党,为了防止保守派当政。选举本来是用选票来表达偏好,但是这个时候你不知道你的偏好是什么,你不知道谁是用策略性的投票方式,谁是偏好的直接表达。同时政党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假设三个人A、B、C参加只有两席名额的代表选举,又假设A和C属于同一个党,而A的支持度远高于其他两个候选人,就是A肯定能当选,这时A和C的党就会用一个策略:劝自己党的人不按本意把票投给A,因为投给A是浪费的,所以要把票分给别的人,这种手法叫配票。配票在台湾的选举中用得炉火纯青,每次选举中都会有配票。这就是策略性选举。

第五,选举往往会出现选票和得到的席位不合比例的特性,就是得到的选票够多但是得到席位不多,或者得到席位够多但是选票不成比例。比如说2001年英国大选,工党得到了40.7%的选票,但是得到了62.5%的席位,保守党得到31.7%的选票,25.2%的席位。其他几个党就比较惨了,比如自由民主党,他得到了18.3%的选票,但得到了7.9%的席位,听起来已经有些不合理了。但是实际上在很多国家比如新西兰,在最近的选举制度改革以前往往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得选票多的党结果在选举中失利,得选票少的党结果赢了,在闹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以后他们对选举制度进行了改革,最近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比较少了。200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也是这样,我们都知道那一年大选陈水扁得到39%的选票,连战得到23%,宋楚瑜得到37%,虽然连战和宋楚瑜不属于同一个政党,连战是国民党,宋楚瑜是亲民党,但他们都属于所谓的泛蓝阵营,泛蓝阵营显然是赢了,但是“总统”被陈水扁拿走了。(编者注:200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进行时亲民党并没有建立,而当时国民党和宋楚瑜阵营属于竞争关系。)选举制度中会出现很多这样的情况:得票少但是赢下选举。这种情况可以用技术方法去解决,但不是每一个方法都能用技术性方法去解决,它已经反应了更实质的问题。

在下面一个问题:选举有一个有限选择性的问题。选举应当是有竞争性的,应当多于一个,但最后只剩下两个选择,和只有一个选择差别很大吗?比如说前两天马英九正式宣布就职,台湾领导人选举的时候我正好在台北参观选举,当时得到的消息就是说是一个非常的close election,两边谁胜谁输非常难以预测,虽然有大量的民调去做调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很多人说我会投马英九的票,但是其实我非常不喜欢他,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蔡英文更糟糕,我只能在里边选一个。这种情况不是仅仅在台湾的这一次选举中出现,而是在很多地方很多次选举中会出现,选民的选择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最近的民调,马英九就职前后的支持率是在15%到30%之间,也就是说70%以上的民众是不支持他的,但没有办法只能选他为领导人。这就是有限的选择性。

选举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容易出错,所以经常看新闻就会发现要重选或者要重新计票,重新计票往往会让很多人跌破眼镜。这里举的例子是2004年美国华盛顿州州长竞选,初次计票共和党胜利,但最后民主党胜利。第一次计票中,300万张票中共和党赢了261张票,差距非常之小。由于得票差距太小,按照州法应当重新点一下。第二次点票,共和党还是胜,但只多了42票,300万张票中多了42票。民主党当然不干,42张选票稍微算一算概率就会知道这概率有多小多小,所以有了第三次点票,在这次点票中完全靠手工点票,点完了后民主党赢了10张选票,当然共和党不干,就有了第四次,发现有700张选票没点,重新把这700张点,点完了发现民主党得了129张票。这种竞争非常激烈的选举中,出现这种误差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大的。可以算一算误差,比如一般计算的误差1%、0.5%、2%,这种误差都可能有些大。

还有一个特征,就是选票不易解读。比如说,某个党推举的候选人得票得的比较多,你怎么解释它呢?是因为支持某人,还是支持某党,还是支持某党的政纲,还是支持某党竞争中的允诺?还是因为有人不喜欢其他的候选人。其他的党,其他党的政纲,其他党做的允诺?可能性太多了。那按照刚才的理论,他选出来的要对他有回应性。你要回应什么?你是选上来的人,假设你真心要为选民服务,你要回应什么东西?你根本没法知道。选举结果有各种各样可解读方式,不容易被解读。这样使得政客养成一种习惯,在选举时候天花乱坠,几乎是一个天花乱坠的假期,经常在选举时候美国有官员对中国官员私下保证“这都是竞选语言”,好像竞选就可以发疯就可以说胡话,用这种方式可以拿到选票而且也不需要负责任,因为你不知道怎么解读,从选举结果中我的解读可以和你的解读不一样。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0

精选专题

领航新时代

精选文章

精选视频

精选图片

微信公众平台:搜索“宣讲家”或扫描下面的二维码:
宣讲家微信公众平台
您也可以通过点击图标来访问官方微博或下载手机客户端:
微博
微博
客户端
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