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成都经验符合经济规律,挡不住!(5)

周其仁:成都经验符合经济规律,挡不住!(5)

成都的改革经验就是把这方面的一种普遍的迷思打破了。从2003年开始,那里就提出重新配置空间资源的问题。具体的办法,就是把远离城市的那块不值钱的建设用地平了,复垦为农地,然后把原来可以搞建设的那个权利,抽出来“落到”靠近城市、城镇或中心村的位置上,因为这些地方建设用地比较贵。这其实是利用了不同位置土地之间的差价,找到一个分配的办法,多少给原来复垦土地的农民,多少给落地位置上的农民。

成都实践表明,只要城市化引发的不同位置的土地之间有足够大的差价,那么在允许交易的条件下,低低价位置的建设用地就可以位移到地价高的地方,而农地却可以从高地价位置位移到低地价的地方。这里就释放出一种经济能量,既支持了新农村建设,也支持了城市化。

很多人认为过去留下来的传统一概不可更改,好像农民天生就不能住得相对集中一点,更不能住楼上。哪有这样的事?今天很多“农民”按行当看早就不是农民了,他们的收入来源变化了,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变化了,交通情况也变化了,譬如现在一百户农民里,超过五十户都有摩托车了。如果他们住得积聚一点,基础设施的投资就可以便宜一点,就可以修下水道了。否则平地上倒水,要多大一块地够他倒啊?破破烂烂的地多了,走路下脚的地都没了,只能到处乱占。

我老说农村只靠农民的力学盖房,他那点物理知识只能盖一、二楼,秦砖汉瓦堆个房子,盖三楼就比较危险了。一没钢筋,二没工程师啊。城乡打通以后,这些要素很容易获得。这是一个人力资本下乡的问题,规划师、工程师下乡,专业知识和服务下乡,农村的面貌就可以完全不同。

成都经验的经济基础就是城市化提升的土地地租。但有个重要的前提,就是要重新配置土地的位置,释放其中的经济能量,非把行政权力高度干预农民财产的坏传统制止住,不能用权力来做这件事。否则很可能再闹出一场“饥荒”来。又是出发点非常好,至少说起来很好,但一执行就变成强迫农民,剥夺农民财产,强迫农民上搂。那一套又来了。这方面成都经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确权为基础,先确定这是农民的地、农民的房。然后再谈转让、流转、市场化重组。确了权,农民才有权算帐,合算不合算,参加还是不参加。或者看明白了,再参加第二期也不迟。

政府提供界定农民产权的服务,再加上提供规划、引导。这样在层层的权力与农民财产之间,就有了安全的阀门。任何人想再胡来,农民不干,也“有权”不干。所以这才是以农民自愿为前提,在我国特别重要。

成都改革为农地确权提供宝贵经验

搜狐财经:但土地确权应该是很难的事情。

周其仁:提供确权服务是政府的职责。要让老百姓用更多的精力投入生产和交易,那就得先帮助农民完成确权,否则老在那里有没完没了的纠纷,这也说不清、那也说不清的。界定产权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止纷定争,减少人们之间无谓的纠纷和争斗。今天说这块地是你的,明天又说是我的,谁也无法还集中精力去好好利用资源,搞生产、搞交易。就是休闲也好啊。所以确权有意义。但是要投一笔资,把产权边界划清楚。这块地到底是谁的,怎么量啊,四至嘛,东西南北都到哪,与谁为邻。得有一套规则来确认,最后还要用政府的权威来颁证。村子里的事外人谁讲得清楚?所以成都在确权中发明了村庄的议事会,把历届当过支书队长的、大家还觉得公道的人,推选出来组成一个议事会。然后先让各户自报,说这房是你的,那块地是我承包的,先自报。报出大家没意见就行了,但如果有不同意见,边界不清,那就由村议事会来讨论,土改是什么情况,1958年什么情况,后来又是什么情况,把界限划出来,然后在村里公示,如果大家没有异议,就报给县政府的主管部门。政府再进行法定公示,问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没有意见就颁证,由县以上人民政府颁证,颁一个城里居民都有的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

拿了证,产权主体就可以讲价钱,也有权讲价钱了。譬如有一个位移方案来了,他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如果觉得这个帐不合算,可以不参加,在一边看,看明白再要求参加。看明白的,算得过帐来的,城市化当中很多土地资源就被激活了。这是成都改革非常有意思得地方。

搜狐财经:土地确权工作在成都以外的地区进行得怎么样?

周其仁:国土部已经要求全国推进农村确权。

搜狐财经:能有这么容易吗?

周其仁:先实践起来再看吧。而且是否确权到农民,是否“确实权、颁铁证”,工作有难度,思想有障碍。因为多年搞征地制度,很多官员认为,给农民确了权还补是给自己找麻烦?再去拿地,农民拿一个你刚给他发的房产证、土地证,不是更麻烦吗?在成都确权过程中,开始包括不少县委书记都不赞成,以为是自乱阵脚。不过好在市里有领导明白,说服县委书记们为农民提供确权服务。

从经济逻辑来看,确权越普遍,愿意供应土地的力量就越多。因为供地也是竞争的。一看你转让出来得个好价钱,我也要转让,他也要转让,最后这个价格一定就下去了。就像我们今天老发愁,农产品为什么价格上不来,还要政府补贴,什么道理?就是每个农民都有出售农产品得权利。政府征地,看上哪块非要拿哪块,等于制造“垄断”。你越是志在必得要拿地,人家就往地上一躺,逼出一个垄断。反过来,你要一块地,问天下谁来愿意供这块地,让供地各方互相竞争,价格就一定反映资源的相对稀缺程度。

说到底,就是要有一套清楚确定的权利,有一个由稀缺性来驱动的价格机制,有一个配套的市场。再加上最必要的管理,所谓“最必要的管制”。目标是任何人行使他的权利的时候,不能损害他人和公众的利益。

搜狐财经:成都的办法如果在全国范围推广的话,应该是非常有前景的。

周其仁:全国范围不好说,因为成都是一个中心城市,它搞这个事儿,首先要土地的价格差异,否则是搞不成的。两个村庄换来换去,卖给你五万,移出去一百公里还是五万,那就瞎折腾。位置移动一定要有足够的差价才行得通,所以城乡统筹要以城市经济为核,否则没有经济基础。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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