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毛喻原是汉语劣势论者,他著文《论汉语的险境和诡谬》,称“如果不改变汉语精神意旨的方向,不变换它思想语用的策略,不替换它生物位格的定势,那么,它的结局注定是悲惨的”。他认为这种悲惨在于:仅在汉文化的生活圈子内,它才可能成为一种大语种;而就世界文化传统的大范围而言,它最多只能算作是一种标准的少数民族语言。
而大部分人都只是混混沌沌,用世俗的方式过日子说话去。或者,干脆把汉语作为一门“游戏”,文字游戏、网络游戏、语言暴力皆这样产生而来。从不会说话到有话不好好说,一个人一辈子的光阴就过去了三分之一。专栏作家伊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说都不会话了》,痛数当今话语恶俗病症。
美国人曾经对自己的语言痛下治手,发起了“只学英语运动”。20世纪50年代前苏联人造卫星上天,给美国造成巨大震动。当时的美国教育界面对“彼得上天了,约翰怎么办?”的严峻形势,提出了对教育现状进行全面改革的主张。“改革”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由于只强调把自然科学知识教给学生,而忽略了语文基础知识的学习和基本写作技能的训练,许多学校甚至停止了传统的语法课、文学课、作文课,导致整个美国语文教学质量严重下降,学生语文水平之低,写作能力之差,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语文教师郑北京撰文介绍说,当时,在语文方面,有2300万美国人是半文盲,他们阅读能力低下,只能读一些诸如招牌、商标上最简单的文字;入学的大学生几乎不能写一篇通顺的文章;商业部门抱怨年轻人连一张申请卡都不会填;全国性的报纸杂志不敢录用30岁以下的人做编辑,因为他们的语法可能一窍不通;受过高等教育的经理竟写不完整一张便条;政府的许多雇员乃至科学工作者都须补习写作——其实,这同样是当今部分中国人面临的状况,因为广大农村有相当多的未脱贫族,原因则是受不到良好教育。
美国教育官员尖锐指出:我们的问题不是没有培养优秀的作家,而是没有把普通民众的写作水平提高到可以胜任一项工作的程度。一场“写作危机”跨时20年,荒废了几代美国人的学业,整个美利坚共和国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但美国人是认真的,也是务实的,提出了“语文教育回到基础去”,从此美国的基础教育水平有了明显提高。
郑北京最担心的是,中国的母语教育是否未引起重视呢?
今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汉语的疲软、危难和机缘。任何汉语世界小众里的事件,只要它跟汉语思想的时代精神相关“假日经济”、“中国人的权利”、“胡温新政”、“亲民善治”,等等,这些民生民权一类的新词牵动了一个民族的神经,因为它关乎我们的现代转型能否完成,我们的生命状态能否走向完善。足够多的媒体把汉语的当代教化现状报道出来了,网络媒体的介入,甚至使高考语文成为我们评议的热点之一,因为它联系了我们的青春少时和民族社会新的人类,它联系了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但遗憾的是,汉语跟它的世界一样仍处于不确定的状态里,无论对汉语的历史,还是对汉语的当代和未来功用,我们都缺乏最低限度的共识。这导致今天的我们仍在极度的自卑和极度的自傲中受尽煎熬,我们要么骨子里“殖民”,要么骨子里夜郎,至小的螺蛳壳做成至大的道场。这种遗憾首先是来自现代汉语世界的遗憾,历史学家和改革家们都同意,这一遗憾是“全面滞后”的等义词。由西语开启的伟大的现代转型,将一切语言纳入其中,比较、服务、属人,汉语世界的生存和发展状态,一再证实了“因信称义”、“因名称义”的虚妄,它倒是坐实了“语言为存在之家”的品质。
无论汉语曾有怎样的辉煌,如果我们不能激活这一语言,不能使这一语言温暖人、关怀人、洞明人生世界,汉语就仍只是一种死去的语言,至多是一个小语种、一种方言。人们会像弃置旧衣一样弃置汉语,人们不会再以汉语为思维血脉和精神指向。汉语在东方就会失去至尊地位,会有“新东方”和新人类来回应世界的发展,来命名世界。我们的汉语在今天遭遇的正是这样的尴尬局面。
文明的现代转型首先在于语言的自新,中国的现代转型已跨三个世纪,最近的一次冲刺也有近三十年,汉语却少有在文学、哲学、历史学、法学、心理学等诸多领域实现关怀。汉语世界确实处于变动之中,未来和现在的一切都不确定,有待探索。但汉语少有探索。直到今天,我们仍不清楚,我们的祖国和母语在文明世界里的真实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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