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与当年日本人对待汪精卫傀儡政权的作法一样,北约并不想真正扶持目前的利比亚班加西反对派力量。北约的近期目标是控制北非沿岸而不是北非国家,为此,北约并不希望在北非沿岸培植起一个有实力领导全利比亚的地方政治力量——这大概也是北约“误炸”[93]向卡扎菲政府发起攻势的班加西武装战斗人员的原因之一。北约明白,目前利比亚政府反对派的虚弱程度就是北约对利比亚北岸的控制强度。一句话,一个虚弱的“班加西”有利于北约力量嵌入北非并由此实现战略性突破。5月15日,英国国防参谋长戴维·理查兹说,多国部队应扩大对利比亚军事行动的范围,把基础设施列入打击目标[94]。打击交通道路基础设施意在在利比亚政府军和班加西政权之间制造隔离地带,而非消灭利比亚政府军。一旦隔离带造成,北约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从突尼斯方向制造事端以压迫卡扎菲政府军南移,这样既能让其保持对班加西的持续高压,以使班加西更加听命并依赖于北约,然后再东与埃及西与阿尔及利亚呼应并完全控制整个地中海南岸的目标。
目前北约对利比亚政府反对派力量实行的明扶暗压政策也限制了北约打击卡扎菲政权的能力。据报道,直至2011年5月,“反对派的武器装备可谓五花八门,拆卸下来的机载机关枪、世界大战时期的‘古董枪’甚至牛排刀等,均被派上用场。即使如此,武器依然短缺” [95],利比亚反政府武装“加紧修理从政府军方面缴获的武器,加强自身装备”[96] ;5月3日,利比亚反对派负责经济和石油事务的代表塔尔胡尼(Ali Tarhoni)说:“我们国内的流动资金可能不够维持3周,最多能维持4周。”他说:“我认为,如果从我们的法国、意大利和美国朋友处借得贷款,我们的状况将会好转。”为了渡过眼前的困难,他指出“我们需要200亿~300亿美元”[97]。6月18日,塔尔胡尼指责西方国家未能兑现向反对派提供紧急财政援助的承诺,称数月战事令反对派“弹尽粮绝”。他说:西方国家开“空头支票”,承诺的财政援助迟迟未到。“我们的现金花光了,什么都缺……”他抱怨,“要么是西方国家不了解(现状),要么是它们不关心。什么都没变现。”[98]
面对这样的僵局,目前美国人也学着以往欧洲人的做派:高调附和,就是不出或少出“份子”。即使如此,6月2日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还要求总统奥巴马就美国在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作出澄清,并称国会议员对这一军事行动感到十分担忧。[99]美国国会众议院3日通过决议,谴责奥巴马政府在未获得国会授权的情况下对利比亚采取军事行动[100]。2011年5月16日,美国联邦政府已触及14.29万亿美元的公共债务上限,奥巴马试图说服国会进一步突破此上限。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当日回应说,他理解奥巴马“不提高债务上限会破坏美国信誉和信用”的说法。他认为“提高债务上限是我们的责任”,“但只提高债务上限而不解决根本问题是完全不负责的”。他同时表示不会浪费这个大幅削减开支的机会。[101]美国国会的态度对美国介入利比亚战争的能力是一个很大的限制,同样也是给奥巴马保证美国在北约军事行动中从容进退的托辞。6月24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就两项有关在利比亚开展军事行动的议案进行了投票表决。在授权政府对利比亚开展军事行动议案的投票中,众议院以123票赞成、295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否决了这项议案。在另一份禁止将军费用于对利比亚开展军事行动的议案投票中,众议院以180票支持、238票反对的结果将其否决[102]。这两项议案表决的结果是对美参与利比亚战争做出的原则性的限制,也从侧面传达了美国人对欧盟长期利用和消耗美国策略的不满。
6月10日,盖茨在布鲁塞尔一个智库发表政策演讲时对欧洲让美国为其当“冤大头”作法表示愤怒,他说,在过去10年间,欧洲国家国防开支下降近15%,目前,北约28个成员国中只有美国、英国、法国、希腊和阿尔巴尼亚等5个国家的国防支出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2%,符合北约规定的标准。盖茨表示,北约奉行集体防务的原则,但北约欧洲成员国“必须承担集体防务中属于他们的份额”,否则集体防务将变得毫无意义。他说,一些北约欧洲成员国在削减自身国防开支的同时,希望美国承担更多,但随着美国国内政治风向发生变化,美国将越来越不愿意帮助“那些不在自身防务上投入必要资源的国家”。[103]
盖茨的讲话引起欧洲的强烈反应。6月16日,英国《独立报》网站发表该报评论员阿德里安·汉密尔顿的文章,标题就是《北约已死——只是我们不承认罢了》,文章认为:这个跨大西洋的合作组织——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建立在各自利益基础上的军事同盟——现在已经到达保质期的末尾。事实证明,赋予其新含义的各种努力——例如把北约看做冷战后美国政策的臂膀和一支全球军事力量等—— 都代价很高而且引发分歧[104]。德国《明镜》周刊发表文章则酸酸地将美国称作“抠门的世界大国”[105]。
以英法为主导的欧盟这时也体会到了“请君入瓮”的滋味。与英国在伊拉克的作法一样,美国也将英法送上利比亚战场上后迅速抽身,迫使欧盟没有后退的余地。
1952年,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中说:“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争夺市场的斗争以及它们想把自己的竞争者淹死的愿望,在实践上是比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之间的矛盾更为剧烈。”[106]这是斯大林对1939年与德国人及1943年在德黑兰与英美人的交往经验的高度概括,这个结论即使在今天也没有过时。基于此,毛泽东提出“三个世界”的理论,邓小平提出“东西南北”的矛盾分析。“东西矛盾”在今天已经隐退,但“南北矛盾”却更加激化。
如果将利比亚战争中表现出的代表“第一世界”美国和代表“第二世界”欧洲的矛盾放在 “9?11”事件后南北矛盾日益激化、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普遍萧条的背景下考察,就会发现。目前世界形势及其演变方向,总体上是不利于西方欧美国家的,这反过来也是西方国家联合一致铤而走险,向整个第三世界宣战的重要动因。
列宁说:“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107]这个论断至今仍闪耀着真理的光芒。与20世纪上半叶相似而与下半叶不同的只是,在21世纪的头十年这个“绝对规律”运动进入相对活跃期。
四、世界政治力量在大分化中进行着新组合
世界政治力量的组合形式取于世界基本矛盾存在的方式。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迅猛展开的经济全球化给世界发展带来的重要悖论,是各国经济关系日益紧密的同时,其政治关系却在渐行渐远,具体表现就是:东西矛盾消失的同时,南北矛盾却在加速激化。其间对世界政治具有转折意义的事件是美国力量的衰落与欧盟和亚洲的崛起。
那么,这一时期的世界基本矛盾是怎样的呢?
分析这个问题还是要从邓小平同志说的“东西南北”和毛泽东同志说的“三个世界”的概括入手。1985年3月4日,邓小平曾对日本朋友说:
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和平问题是东西问题,发展问题是南北问题。概括起来,就是东西南北四个字。南北问题是核心问题。[108]
在“东西”和“南北”两对矛盾中,前一对在当时指的是美国和苏联的矛盾。这对矛盾是当时牵引世界政治的主要矛盾。邓小平同志说“南北问题是核心问题”,这就是说,南北矛盾是具有长期稳定性的基础性的矛盾,是支配当时的主要矛盾即“东西矛盾”的主要方面。
理论上说,20世纪末期出现的“南北矛盾”是19世纪以来世界压迫阶级与被压迫阶级,从而压迫民族和被压迫民族矛盾的转化形式,是19世纪马克思关于压迫阶级与被压迫阶级及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109]的思想以及20世纪20年代列宁所说的“统治民族”和“被压迫民族”以及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110]的思想在20世纪80年代的继续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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