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货币供应指向与渠道漏洞

央行货币供应指向与渠道漏洞

一些田里水多得要把农作物涝死,另一些田里水少得要把农作物旱死;单纯在货币供应量的圈子里打转转的宏观调控方式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比货币供应量的多少更为重要是的货币供应指向和供应渠道

最近一个时期,央行接连采取紧缩性货币政策措施,以控制连续十多个月的消费物价指数上涨。由此,今后的货币政策是宽松还是收紧,通货膨胀是治理还是放任,在官员与学者中间引起热议,老百姓也颇为关切。尤其是有权威人士计算出我国超发货币(M2)近43万亿元,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多议论者的观点虽然差异很大,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都是在讨论货币供应“量”的多少,央行的政策措施也旨在控制货币供应量。然而,基于货币供应量讨论今后的货币政策,不论你是主张“松”还是主张“紧”,反方在现实经济运行中都不难找到批判你的理由。比如,如果你主张收紧货币供应量,那么反方可以举证:农村、欠发达地区、中小企业在经济发展中都长期受到资金短缺的瓶颈制约,收紧货币供应量对于这些急需发展的部门和区域必然雪上加霜,货币紧缩政策不妥;如果你主张继续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那么我可举证:消费物价指数连续十多个月上涨,已经给城乡低收入阶层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压力,继续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不妥。于是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么,有利于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的科学的货币政策应当怎样呢?

讨论货币政策,眼界拘泥于货币供应“量”多了还是少了,是现有货币理论的局限性造成的。从学理上看,我国经济学界讨论货币问题时,要么宗承于弗里德曼,要么宗承于凯恩斯。一般地说,在物价上涨、经济过热时,就会有人主张收紧货币供应量,其理论根据基本上来源于弗里德曼;相反当经济萧条或者虽然经济过热却又害怕萧条下去时,就会有人主张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其理论根据基本上来源于凯恩斯。但实践证明,不论是凯恩斯的理论还是弗里德曼的理论,用于指导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都有局限性。按照凯恩斯的理论制定政策,往往会出现滞胀。正是为了纠正凯恩斯理论造成的流动性过剩、扭曲市场竞争的消极宏观经济后果,弗里德曼创立了他的货币数量理论体系。但是,按照弗里德曼的理论制定政策,总是有些产业部门或区域因资源配置效率较低而处于萧条状态,政府会因此而被指责为无所作为。而一旦政府有所作为,又很容易掉入凯恩斯宏观经济政策的泥淖之中。观察弗里德曼理论成熟之后的各国宏观经济政策,无外乎太松了就紧一下,太紧了就松一下,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凯恩斯的理论与弗里德曼的理论看似尖锐对立,但作为宏观经济政策的理论依据,都是在货币供应量的圈子里打转转。

其实,货币如水,国民经济系统中的各种要素则犹如陆地农业系统中的各种生物(植物、动物、微生物)。所有陆地生物离开水的滋润都要渴死,但水太多也会被淹死。从理论上说,相对于人类的农产品需求而言,陆地上的水资源足够农业生产之用了,但各种原因限制水资源分布的区位和时间,大大地限制了农业产量。农业尤其是现代农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打破水资源利用的区位和时间限制的过程。毛泽东曾经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此话至今乃至永远都是管用的。回到经济发展问题上,如果没有货币,回到物物交换时代,整个国民经济会立即回到比小农经济还要落后的原始农业状态。经济发展过程与农业依赖水资源一样,也是货币经济发展过程。经济发展要求货币制度(广义的)创新,货币制度创新推动经济发展。对于当代经济而言,重新回到物物交换时代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应该对于当代人类运用货币的能力有个实事求是的估计。自现代货币银行体系、现代财政体系和资本市场制度建立起来以后,货币供应“量”已经不存在限制,相对于货币需求而言可以近于无限。这是现代经济蓬勃发展的制度源泉。但货币供应“向”还存在很大的问题:有些领域货币供应多得如水漫金山,有些领域货币供应则少得如戈壁荒滩。对此,笔者早就给予了关注,在2002年召开的第二届中国经济学年会上提交了《在能够形成有效供给的部门扩大有效需求》的论文(详细内容请查看:http://www.cenet.org.cn/article.asp?articleid=5795)。

笔者在该文中指出,凯恩斯认为扩大有效需求的宏观经济政策可以忽视“就业者工作之方向”是错误的,这样的政策必然造成产业结构的扭曲,形成无效供给,进而出现滞胀现象。因此,旨在扩大有效需求的宏观调控必须指向能够扩大有效供给的部门。论文发表已有多年,这一观点似乎没有引起决策部门和相关学者的注意,很有重复的必要。

笔者认为,两年前源自美国的金融危机暴发以来,我国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在扩大有效需求方面,确实收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在全世界一片惊恐悲凉的氛围中率先走出危机阴影,值得称道。但是,在看到成绩的同时也必须指出,近两年来增加的货币供给主要流向了铁路、公路、机场等大型项目和房地产。这些领域在危机暴发前流入的资金就已经不少了,危机暴发后货币供给更加充裕,在形成了一部分有效供给的同时,也形成了不少经济泡沫,这是当前通货膨胀的基本诱导因素。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长期发展滞后的一些领域,如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污染防范治理、国土绿化、中小企业贷款等等,仍然得到不到足够的货币供给。总之,我国存在严重的区域发展不平衡、产业发展不平衡、行业收入不平衡等问题,都可以从货币供应(这里主要是指银行贷款,此外还包括财政拨款、要素价格政策和产品价格政策等多重因素)方面得到解释。再用农业打比方可以说是,一些田里水多得要把农作物涝死,另一些田里水少得要把农作物旱死。

说来奇怪,农业农村发展几年前就已经被提高到“全党工作重中之重”的地步,治理污染也被说得性命攸关,等等,因缺少资金而难以发展的重要领域无须一一列举,为什么流动性泛滥成灾而这些领域却又得不到货币资金呢?说清这个问题还是拿农业做比喻比较明白:靠自然降雨和地表径流是可以满足一部分农作物用水需求的,但要获得丰收以满足人类充足的农产品需求,就要有不断改进的水利灌溉系统,也就是通过人工渠道(早已不限于掘土为槽的单一形式)把自然状态下不能利用的水资源运送到作物根部。国民经济系统中的货币流动也是这样,以为只要像弗里德曼主张的那样,把握住货币供应总量就可以万事大吉,是天真的想法。当然像凯恩斯主张的那样大水漫灌也不行。要想尽可能地做到不同区域、不同产业部门均衡发展,不仅要有明确的货币供应量和货币供应指向,还要有切实可用的货币供应渠道,就如同浇灌高岗上的农作物需要有提水系统一样。据笔者所知, 我国发展滞后的产业或部门在发达国家能够相对均衡地发展起来,主要靠政策指向非常明确的政策性融资、税收财政支持、各种发展基金等。而我国在这些方面进展比较缓慢,尤其是政策性金融和各种发展基金的发展严重滞后。比如,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作为政策性金融机构,主要功能应当是为农民进行农业基础设施建设提供长期、足额、低息的贷款支持,但至今农民在这个机构基本上得不到贷款,即使县乡政府得到的贷款也很有限。正因为如此,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谁都认为应当大规模开展的农田水利建设,就是因为缺少资金而难以开展起来。因此,本文呼吁,单纯在货币供应量的圈子里打转转的宏观调控方式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不论是研究宏观经济理论的学者,还是具体从事宏观经济调控的官员,确定或衡量货币供应量的多少,不仅要看物价指数,还要看在发展滞后的区域、产业,评价各种要素的稀缺性还需要多少货币,而且,不仅要在量上做出判断,更要让足够的货币供应到这些发展滞后的区域、产业。总之,讨论货币政策问题,比货币供应量的多少更为重要是的货币供应指向和供应渠道。

徐祥临为中央党校经济学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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