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与中国文化(3)

核心提示:禅宗思想影响了中国的很多士大夫,在传统士大夫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上,禅宗是对儒家精神世界的一种补充,成为士大夫可以在责任和放任、入世和出世之间找到自我协调和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同时,禅宗思想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也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禅宗的核心观念和终极的追求,把佛教的“空”和中国老庄的“无”结合在一起,从寻求自心转向了寻求心灵的空灵境界。

以上我们讲的静坐、空、顿悟、不立文字这四个方面是禅宗思想里面最重要的,这涉及到禅宗的几个重点。第一个重点是怎么样从实践的方法转化为一个庞大的理论和实践体系,涵盖了整个禅宗对于人生和宇宙的理解和解释,就是说从印度的禅学、禅方法转到中国的禅宗、禅思想,这是一个巨大的历史变化。这是中国的创造性的一种改造。第二个重点是怎么样从一个佛教人人都要遵循的修行方法,变成了一个佛教的派别,使得唐以前的禅师变成了禅宗。第三个重点是怎么样使这种佛教的修行方法和道理从草根阶层转向精英阶层,并且从南方到了北方,从山林到了庙堂,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在慧能以前,禅宗很大程度上是在乡村、边远地区流行的。比如五祖弘忍就是在很偏远的湖北黄梅,黄梅现在也不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过去“南宗禅”主要是在南方,可是后来逐渐走向了北方,进入长安和洛阳。要知道唐代的长安和洛阳是当时中国文化辐射力和影响力的中心,也是政治的中心。禅宗必须到那个地方去,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笼罩性的佛教。

第三,禅宗对中国文化和士大夫的影响。

中国历史上有一位伟大的诗人叫谢灵运。谢灵运既是一个大诗人,又是一个精通佛教的人。他写过一篇文章《辩宗论》,在我看来这是第一篇中外文化比较的文章。这篇文章里面讲的一段话很有趣,他说印度人容易受宗教性的约束,而不太能够理解里面包含的道理。而中国人容易懂得道理,但不太容易接受“教”的约束。所以中国人一定要悟。谢灵运已经讲到要顿悟。谢灵运是生活在五世纪到六世纪之间的人,比中国的禅宗还要早。

1、从中国宗教信仰的角度讲,禅宗的形成使佛教变得非宗教化。

世界上很多学者都指出禅宗是一个最不像宗教的宗教。它破除偶像、瓦解制度、去除修行、把宗教信仰者引向生活化。这一点不仅影响了佛教自身,而且还影响了中国的精英阶层。因为一切都是虚幻,包括所有外来的约束,包括修行都是虚幻的,所以完全要由自我本心来顿悟。他们对修行,对戒律,对经典的阅读,对偶像的崇拜都是非常反感的。

我给大家讲一个南岳怀让和他的弟子马祖道一的故事。马祖道一是后来推动中国禅宗发展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据说马祖道一最早修行的时候是在南岳衡山苦苦坐禅。他的师傅看到他只会打坐,就跑到他身边拿块砖在他身边的石头上磨。他给磨的心烦意乱,就问师傅磨砖干什么。南岳怀让说我磨砖做镜子。马祖道一奇怪地说,磨砖怎么能成镜子呢?又不是铜的。马上南岳怀让就反问了一句说,磨砖不能成镜,打坐就能成佛吗?所以要真正成佛,是靠内心自觉,不是靠打坐。后来禅宗对于这种苦苦打坐,认真学习经典,拜偶像以及期待祖师爷的启发等行为都是很蔑视的。

禅宗走向了“平常心是道”,就是追求人应该处在一个放松、自然,没有负担,没有被欲望约束住心灵的状态。这影响了中国很多士大夫,使他们走上了寻求自然、放松的道路。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如果走到极端,就会走向自大,走向放任自流,从宋代到明代就有这个趋向。

从根本上讲,禅宗瓦解了佛教。因为一个宗教如果没有戒律,没有组织,没有仪式,没有崇拜对象,没有经典理论,这个宗教就瓦解掉了。中国的佛教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变得那么绝对,没有那么唯一,才没能够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宗教性的力量。

2、在传统士大夫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上,禅宗是对儒家精神世界的一种补充。禅宗成为士大夫可以在责任和放任,入世和出世之间找到自我协调和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大家都知道儒家的传统,是一个入世的、对社会负有责任的传统。孔子为首的儒家思想是一定要恢复周礼,恢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要克己复礼。儒家所谓的三不朽,首先要立德,其次要立功,最不行还得立言。一个人的成功与否都要靠社会的承认,一个人的价值要在社会上去体现。与之相反,禅宗有一套追求自然和放松的道理。大家都知道佛教是要给人以解脱,但禅宗是怎么说的呢?禅宗说本自无缚,不用求解。只要放下一切就是自由的。士大夫在这点受到影响以后,在沉重的社会责任和官场争斗之外,能够找到自我解脱和自我放松的方法。

3、禅宗对中国文学和艺术的影响。中国古代的艺术其实就是讲琴、棋、书、画。琴是指音乐。古代的音乐就已经有这样一种理论: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丝不如竹是因为,丝是经过人工制造的,竹子是直接就敲上去的。竹不如肉,肉就是人的声音。道理就是渐进自然。可是到了禅宗,他更把这个理论发挥到极致,就是说所有的东西你都不需要刻意去追求技巧,技巧是二等的,境界是一等的,所以他要你弹“无弦琴”。人们大都认为,没有弦的琴怎么弹呀,但是禅宗认为最高境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棋就是指下棋。大家都知道下棋就是要步步争先,可是下棋理论的最高境界就是流水不争先。大家看日本也好,中国也好,很多棋手在扇子上写着“流水不争先”,或者“平常心是道”。下棋就是争输赢的,可是叫你不要争,要顺其自然。有没有道理呢?下棋就是计算,计算就是争斗。可是中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下棋的人都知道最高境界是感觉,不是计算,这个是和禅宗有关系的。

书法和绘画同样如此。如果书法上你永远都是执著的描,总是关注间架结构如何整齐,绘画时总是强调画的线条如何的好,你永远成不了大师。大师经常就是眼望手,心望眼,然后就是挥洒。已故的启功先生写字是非常整齐的。但是他自己说,什么间架结构都不能太刻意,自然就好,一定要挥洒自如。所以绘画也是要走向没有色彩,只是靠浓淡表现一种心境。真正画的是一个“意”,追求的是那个“韵”,也就是超出理性和文字之外的东西。大家可以看到宋代以后中国的绘画,画的多数是山水画,而且基本上都是幽静的境界,没有烟火,没有人迹,这些都是禅宗追求的一种“空”的境界。所以中国的山水画里面人都是非常的小,而且不占有重要的位置。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多去读读古代的诗歌,尤其是唐宋以后的诗歌。钱钟书先生当年写过一篇有名的文章,叫《中国诗与中国画》。他认为中国诗以杜甫为最高水平,因为诗歌承担着社会责任,杜甫是儒家的代表,他的诗是最高境界。但中国画是超然的,追求一个空灵境界,所以王维是最高水平。南宗画是中国绘画的主流。

第四,禅宗对世界现代文化的影响。

从古代中国人的思维世界来看,千奇百怪的禅宗语录相对于理性思维方法而言,成为非常另类的特别的思考方式。对于今天的思维世界,尤其是对西方传过来的科学和理性的思维习惯也有特别的冲击和启发的意义。

西方的理性思维是以形式逻辑为基础的,必须符合逻辑。而中国古代是按照道德理性来思考问题的,要符合道德的逻辑。可是禅宗的思维是要你回归到内心,体验到一个更加超越的境界。所以它不希望你被理性与人所束缚。他认为“望梅止渴”是过度的相信语言给你带来的世界,你其实是落入了语言的圈套,落入了理性的圈套。所以禅宗那些千奇百怪、不合逻辑的东西,刚好冲击这个东西,是以“非常”对“正常”。

但是谁又能说正常就永远是正常呢?大家也知道西方的理性、科学有时也会出现一些问题,所以大家希望有一种补救的方法。因此,从一百多年前日本学者铃木大拙到了美国以后,用英文来描述禅宗的思想,给了西方一种另外的资源。使得西方觉得,这是不是就是一种可以改变我们习惯的理性思维的一种资源呢?所以从铃木开始,日本京都学派的一些学者,都在努力向西方传播禅宗的思想。同时在西方也有一批人致力于要拯救西方思维的缺点,所以努力引进并从他们的角度解释禅宗。比如说法国存在主义的一个重要学者雅斯贝尔斯,就曾经研究佛教,对禅宗也是很有兴趣,还专门写过一本关于佛陀的书。心理学家弗洛姆跟铃木合作写过一本书叫《禅与心理分析》。另外大家都熟知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德国人海德格尔,也对禅宗很有兴趣。

责任编辑:李天翼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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