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真理与实践的关系,抑或实用主义的列宁?
从孔文的论述来看,齐泽克的理论思路是:列宁的反映论是立足于唯物、唯心划界的理论基础上的,存在着重大缺陷,尤其是其唯心主义特征。因此主张应该将唯物、唯心的划界标准与哲学党性原则问题区分开来,并认为列宁在后来的政治实践中不断地远离和否定反映论的理论原则,而越来越转向彰显党性原则的行动哲学。齐泽克理论上的一个根本矛盾在于,既立足于唯物、唯心划界的理论又批评唯物、唯心划界的理论,这集中表现在他对列宁反映论的所谓唯心主义缺陷的批评上。孔文没有看到齐泽克这一理论上的矛盾,反而在此基础上对齐泽克的观念进行了进一步的阐释和发挥。“在列宁那里,列宁虽然一直强调马克思主义是一个真理,但是这个真理却是一个‘实体’,它必须化为‘主体’,也即‘作为主体的实体’才是有效的,才能发挥作用”,“从来就不曾存在着一个标准的、普遍性的马克思或马克思主义的真理观”,“如果说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他可以掌握马克思的真理或精髓,那么,这一‘坚信’与其说是唯物主义的,还不如说是一种‘信仰’,一种‘特定的唯心主义’的信仰”,“虽然如此,这一带有‘偏见的信仰’非但不影响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行动,反而就是工人阶级政党的真理”,“这是怎样的一个列宁呢?无疑,这是一个‘乌托邦’意义上的列宁,但也是一个‘未来的、开放的’列宁”。
这里涉及的问题是纷繁而且复杂的,我们不打算一一进行详细的评述而着重想指出两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把反映论与所谓的“有偏见的党派原则”对立起来,强调列宁在政治实践中否定和放弃了反映论的原则而坚持了“有偏见的党派原则”,并对此做出了肯定性判断,认为这“反而是马克思真理观的具体体现”,把列宁的哲学仅仅阐发为一种所谓的“行动哲学”,这在理论后果上必然是把列宁理解为一个实用主义者,把列宁主义阐发为一种实用主义。孔文一方面强调“如果说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他可以掌握马克思的真理或精髓,那么,这一‘坚信’与其说是唯物主义的,还不如说是一种‘信仰’,一种‘特定的唯心主义’的信仰”,另一方面又强调“虽然如此,这一带有‘偏见的信仰’非但不影响工人阶级及其政党的行动,反而就是工人阶级政党的真理”,这极易造成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作实用主义化的理解和阐释,而对马克思主义作实用主义化的阐释根本上也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庸俗化。同时,这也容易造成对工人阶级政党合法性的消解,工人阶级政党的理想与价值观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决不是单纯建立在非理性的“信仰”基础上的。齐泽克对列宁的评论,“列宁的‘物质’观其实是建立在传统哲学的抽象的普遍性基础上,它难逃‘唯心主义’或朴素唯物主义的宿命。然而,令人欣喜的是,列宁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学究式的‘知识分子’,列宁并没有把自己限定于他自己无意识地所预设的那个充当‘大他者’的反映论的牢笼中;相反,列宁跳出了自己所设定的这个‘圆圈’,进入了真正的革命行动中。具体而言,那就是列宁领导后来的布尔什维克不断地突破那个反映论的自我,取得了十月革命的胜利”,这与其说给了列宁很多的褒扬不如说是给了列宁更多的侮辱。把列宁的思想从实用的视角进行理解和阐释,不是齐泽克的专利,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之一的卡尔·柯尔施就认为列宁只是从政治党派的立场看问题,而不是从科学理论的立场看问题,认为列宁用政治考虑决定哲学问题,而不关心其是否正确。所不同的是,柯尔施是就此提出批评,而齐泽克则给予了肯定,并以自己的“具体的普遍性”理论进行了更为精致的诠释。如果说柯尔施的批评是一种误解的话,齐泽克的诠释则是在误解的基础上把列宁哲学的进一步庸俗化。在这样的庸俗化诠释中,列宁背离列宁,列宁反对列宁!正如孔文所指出的,“反对主客体的直接同一性,反对列宁的反映论,既是齐泽克在《重述列宁》中的观点和立场,也是列宁所践行的行动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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