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的生活场景对我们而言,可能并不陌生:打开手机刷微博,扫一扫玩微信,在微店购物,用微支付付款,打开微步查询公交车实时定位,等公交时或许还能看几部微电影。可以说,我们的生活无“微”不至,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微时代”。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文化,“微时代”的出现深刻改变了文化和生活方式。微时代的文化具有哪些特征?这对我们的日常生活、精神状况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我们对“微时代的文化”应该作何评价?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周志强目前承担着首都文化研究院重大课题“微文化与中国社会文化变迁”的研究,就此话题,我们对他进行了专访。
“微文化”所描绘的是以微博、微信、微电影、微小说等形态为代表、以数字新媒体技术为基础、趋向个体和微小的一种新型的文化形态
本版编辑王敏超(以下简称“王”):在您看来,是否存在一种可以被称为“微文化”的新的文化形态?
周志强(以下简称“周”):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看,“微文化”概念由首都师范大学陶东风教授较早提出,我也曾在我主编的《中国图书评论》上作了一次“微文化”的专题研究。目前,这个概念已经对学术界产生了一定影响。
从我们的日常生活来看,“微文化”所描绘的是以微博、微信、微电影、微小说等形态为代表的、以数字新媒体技术为基础、趋向个体和微小的新型文化形态。这种文化形态具有跟个体日常生活经验紧密关联的趋势。“微文化”的代表事物包括微博、微信、微电影、微小说、微商、微贷、微政务等等。
王:微时代的一个代表性通讯工具就是微信,截至2014年底,微信用户数量同比增长41%,突破5亿人。微信的广泛使用表明,媒体传播方式的变革在微文化的发展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从信息的生产、传播等角度来看,微文化有哪些特点?
周:从传播方式来看,微文化依托现代数字媒体技术建立起来,这种技术基础决定了与此前不同的传播形态。过去信息的制作者、接触者、传播者不在一个空间,信息的传播是一种远方经验的植入,将时间或空间上距离遥远的经验呈现在接受者面前。微时代的传播模式则是点对点的,信息传播可以face to face ——当然这是一种虚拟的“面对面”,但这种虚拟状态是鲜活生动的、即时的。比如我在微博或微信发一个帖子,很快就会有人来评论或点赞,表示反对或认同。这 是一种在场感非常强的文化,很容易让人产生“面对面”的幻觉。
从传播主体来看,过去的传播是“精英主义的”,信息由精英的、少数的、权威人士生产,然后供大家消费。但微文化的传播主体不一定是权威人士,很可能是生活中不起眼的普通人,因此文化垄断的局面被改善了,一种丰富的多点式文化继而产 生。在我们过去的文化体验中,比如看一部小说,我们可能不由自主地产生对作者的信服感,认为他的话一定很权威的;而微时代的文化体验则更多地鼓励我们与传播者对话,质疑,反思传播者给出的信息。微时代在传播主体上实现了“去精英化”。
有意思的是,从传播的内容来看,微文化自身具有矛盾性。第一,一方面微文化看似丰富多姿、多元开放,却具有内在逻辑的一致性。比如去年国庆节,我发现微信朋友圈很具有一致性,即大家都在晒旅行,炫耀旅行几乎成了这七天共同的话题。再看微时代文本的呈现方式,其标题、用语以及陈述的逻辑都有一种内在的一致性和模式化,比如常见的“XX”体。这种情况让我想起美国学者彼特·鲁塞尔(Peter Russell)曾提出的“全球脑”(The Global Brain)概念。他描绘了这样一种情景:全球的人们因为网络的使用而最终共同拥有一个大脑——全球脑。人类的智力、体验普遍地受到电脑和网络存储的信息和知识的影响。第二,我们认为微文化是“去精英化”的,但实际 上微博有“大V”,微信里也不乏追随者众的微信公众账号,阅读量超过十万次的帖子并不在少数,名人、权威人士对于普通人的深刻影响仍然广泛存在。
人们在微时代的碎片话语中快乐滑动,却很少去复杂化理解当下社会的基本问题和深度反思变革现实社会的力量与性质。
王:有数据统计,微博日均帖子数量约2.3亿条,微信日均发送量高达160亿条。在这样一个频繁、密集、多向互动的微时代,我们人际交往、社会心理、生活方式等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周:这个问题涉及微文化在功能上的特点。微时代的信息传播在效果上会造成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破坏或重组原有的人际交往方式和社会心理。我的职业是大学老师,以前在教学中是以宿舍或者班级为单位进行管理,学生的亲密关系也建立在宿舍或班级的基础之上。可是微博、微信出现之后,跨宿舍、跨班级交往变成主流了,学生在网络世界也各有各自的“圈子”、小组,学生们的亲密关系因此被重组。再比如,过去要建立与他人的暧昧关系并不简单,需要一个复杂的过程,但现在用微信“摇一摇”,暧昧关系可能迅速就建立起来:“约吗”甚至成了一种常见的、带有戏谑意味的表达。
这其实是中国社会由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的转变过程中,经由技术的催化所产生的文化心理上的结果。过去我们总是跟熟人打交道,现在我们是跟陌生人一起生活。我的一对学生结为夫妇,一个是新疆人、一个是海南人,他们结婚时双方父母才认识——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微博、微信等通讯工具让我们觉得可以建立一个熟人圈子,并进行广泛的社会交往,而不再是一种陌生人的困境,这有助于克服在陌生人社会生活的焦虑。我们在微信圈子里更多的跟“轻熟人”交往,这抵抗了对陌生人的焦虑,重组了人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甚至建构了一种新的生活伦理。
王:在微时代的公共舆论空间中,以辱骂、人身攻击、“打棍子”、“扣帽子”等方式来讨论问题并不少见。您怎么看待公共舆论空间中的那些情绪化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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