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红：亚投行背后的“暗战”

庞红 中国人民大学财经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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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上午讲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跟宏观经济有关系。第二个问题讲亚投行。第三，再回到中国的经济。我们发现亚投行其实是紧扣国内外经济发展应运而生的，到底国内外经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国家想建立亚投行的想法，实际上已经由来已久，但是它一定要在一种环境下诞生。

一、从宏观层面看全球货币政策

第一个问题，从宏观层面看全球货币政策。货币政策是由中央银行制定的，但是却跟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今年全球都在实行量化宽松，什么叫量化宽松？它主要是美国最先开始做。上一届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是专门学习和研究危机经济学的，就是专门应对危机的时候，这个国家到底采取什么样的政策，美国在2008年、2009年就用了量化宽松，其实是一个跟国债相关的政策。

量化宽松就等于发钞？

大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买美国国债的国家主要集中在中国、日本和英国。中国从2009年开始减少持有美国的国债。日本3.11大地震之后也不再买美国的国债。英国在伦敦奥运会之前它就缺钱。这三个国家都不再买美国国债了。大家知道美国它的老百姓如果买美国国债，这个钱就从老百姓的兜里到了政府的兜里，美国整个的货币总量不增加，但是美国老百姓他也不去买美国的国债。现在，美国这个政府每花一块钱，5毛钱都是要借来的。

没人买它的国债，政府怎么运行呢？所以就由它的中央银行来购买美国的国债。中央银行有什么？中央银行就是一座大楼加印钞机。现在连印钞机都不用开，写数字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就会知道，如果中央银行买美国国债，它不是因为GDP增加了1块钱就发1块钱的钞票，实际上它是空发的，我们把它叫超发。因此，量化宽松大家可以理解为一个发钞的政策。这个发钞的政策美国在2008年采用，很快日本和英国也在采用，我们把它叫财政发行，它不是经济发行。因此，量化宽松它是一个典型的发钞。

历史上谁用过这个量化宽松呢？

大家来看一下德国在历史上用过，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完之后的1921年，德国要向战胜国做战争的赔偿1320亿马克。德国哪有钱，没钱怎么办？发钞，让马克贬值。德国让马克贬值了4810亿倍。到了1923年，1美元等于4.2万亿马克，这么恶性的通胀终于让德国还清了所有债务。所以，当债务增加的时候，用发钞的方法就可以赖掉这个债务。所以美国人说什么？说我们开印钞机，让中国囤着这个美元，等到我们向全世界出口美元，出口美债，等还债的时候我让美元贬值，一贬值就可以逃掉债务。

我们看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时候，美国的政府、企业、家庭的资产负债表都出了问题，因此它用发钞的方法在还债的时候可以减轻债务。美国这样做之后，它其实对全球的影响非常大。我们会注意到，从今年一开年，全球的中央银行都在竞相采用宽松的货币政策。

带头的是瑞士，瑞士为什么在今年的年初下调汇率？大家知道欧债危机爆发之后，整个欧洲经济都不好，尤其是欧元贬值。欧元贬值，瑞士的瑞郎在升值，一个国家的货币持续升值，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问题？瑞士的手表出口就难了，因为用瑞郎标的价格高。大家知道很多欧洲人是去瑞士旅游的，我现在要用更多的欧元才能换瑞郎，欧元在跌，瑞郎就在升值，对于瑞士的经济就带来了打击。瑞士撑了很久之后提出来，说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现在欧洲的天塌下来了，凭什么我要顶着？我也要趴下，我也要让我的瑞郎贬值，让我的利率下调，然后才能有利于我本国经济的发展。瑞士这样做了。

接着我们看到全球的中央银行，1月15号印度央行下调利率。到了21号加拿大降息。欧洲中央银行在1月22号也宣布他们也采用跟美国一样的量化宽松，由欧洲中央银行出钱去购买危机国家的债券，也相当于发钞。28号新加坡宣布下调汇率。俄罗斯也在下调利率。到了2月，澳大利亚中央银行下调利率。接着2月4号我们中央银行下调存款准备金率。这是什么意思？各家商业银行吸收存款之后，要向中央银行交存款准备金，吸收100块钱交给中央银行20块钱，下调准备金率就意味着商业银行可以少交给中央银行。商业银行手中的钱多了就可以去支持经济，说明下调利率、下调存款准备金是一个刺激经济的政策。

 2月5号丹麦，大家看丹麦三周内四次降息。降息其实就让本国的资金便宜，让本国的货币的价值贬值，大家纷纷地这样做。3月1号我们中央银行又下调了贷款和存款的利息。3月4号印度也下调。这是今年的又一次下调它的利率。到了3月9号，欧洲中央银行启动全面宽松的货币政策。我们发现2015年一开年，全球已经有36个中央银行下调利率，只有巴西它上调了利率。上调利率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国家有通胀的问题了。全世界都是用上调利率来治理通胀，用下调利率来刺激经济。我们看到全世界现在都在刺激经济。

我们又看到4月20号人民银行又再次下调了存款准备金率。我们看到中央银行在半年内两次下调利息，两次下调存款准备金，我们实际上在这样的一个全球下调的过程中，尤其是在“两会”之后，我们国家在货币政策上也做了战术的调整。全球都在下调利率，实际上我们也跟着调，一个是我们的经济学习下调，李克强总理说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降低中国企业筹资的成本。中国企业筹资成本下降了，那么它才能够更好的去投入生产，对于中国来说，我们实体经济有根本的好转，中国经济它才能有好转。

我们中央银行在开年之后也主动让人民币贬值。人民币单边升值的时间其实也比较长了。这个对我们中国的出口也是不利的，如果五年前大家到国外去，到处拿的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拿起什么东西都是“中国制造”。但是大家如果现在去美国，恰巧会发现拿起的东西是“越南制造”、“孟加拉制造”、“马来西亚制造”，这是为什么？恰巧就是因为这些年我们出口的成本在上升，由于我们成本在上升，人民币又在单边升值，实际上中国商品的出口竞争力下降了。我们会了解到中央一系列的政策是看到国际形势的变化，各国都在为本国经济来调整自己的政策。

大家还注意到财政部今年又用了置换1万亿地方债务的做法，这是什么意思？地方政府它欠了银行不少的钱，今年该到了还债的高峰，地方政府还不上债，就容易爆发金融危机，爆发债务危机。国家财政部、中央财政就让地方政府喘一口气，我拿出钱替地方政府还给银行，银行的钱回来了，它就可以再给企业放贷去支持企业的发展，只有实体经济的发展，中国的财富才真的可以增加。这些债务照样还是要还的，只不过我把这种欠银行短期的高利率的贷款，把它转化成了期限比较长的低利率的债券，相当于中央政府先替地方政府把钱还给银行了，银行就没有包袱了，银行就不会出现不良资产，它就可以继续给企业放贷，而这边地方政府也能喘一口气，这个债是要还的，但是它可以延长一些时间。

今年年初之后我们养老金入市，“一带一路”对中国发展非常重要，也是我们中国经济下一步的增长点。去年下半年个人融资融券又放开了，我可以通过借贷，通过杠杆来炒股，虽然有风险，但是要个人承担。大家看到资金面比较宽松，中国就迎来了股市在全球最最强劲。我们看到这一段时间中国的股市都非常好，是因为资金面比较宽松。

为什么全球中央银行都用宽松的货币政策？在理论上，利率和汇率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变化的，当一个国家下调利率的时候，也是让本币贬值。所以我们会看到中国现在在下调利率的通道上，也是主动让人民币贬一贬。为什么这样做？尽管大家会看到总体上人民币是平稳强劲的，但是我们也会根据经济不同的阶段主动调整人民币的利率和汇率。

我们会发现，全球都在下调利率，恰恰说明全球经济出现了通缩的现象，也就是说经济处在下行期，大宗商品的价格下降，需求在减少，开工不足，经济在衰退。各国央行都在应对这个衰退。我们会发现应对衰退的政策，恰恰大家都用了量化宽松，也就是说我们发现这个世界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资金面宽松的状态，到处都有钱。因此，我们看到全球的货币战争也在急剧的上升。

我们可以通过“一带一路”将过剩的水泥、钢铁进行优势产能输出。我们还能在输出的过程中让整个世界互联互通。举个例子，中国投资公司在海外看上了一个港口，要买下这个港口，咱们才能让“一带一路”都通起来，其实大家知道中国的外汇储备也比较多，大数在3.7万亿到3.9万亿，这些外汇储备放在那儿不用的话，它会贬值。我们也要通过投资让我们国家的外汇储备保值增值。

因此，我们“一带一路”也开始在海外做投资。欧债危机爆发之后，我们买了希腊的港口，我们买了西班牙的电网，英国希思罗机场的股权我们也买了一部分。我们在巴西，在阿根廷，在秘鲁，我们买土地，买矿山，买牧场，买森林，比我们买的多的是日本和韩国。 我们在境外看上一个港口，我们提出按照这个港口它现在的利润，我们给它17倍的价格来买这个港口，结果就有国家跑来说我出25倍的价格，还有国家跑来说我出30倍的价格，最后别的国家用30倍的价格买下了这个港口，所以我们发现这个世界不缺钱，大家都有钱，大家都在找好的项目。为什么不缺钱？都在量化宽松。

为什么经济衰退的时候要采取宽松的政策？

我们首先来看，当经济衰退的话，如果采取紧缩的政策，它容易使经济继续的下滑。我们知道越让大家勒紧裤腰带，可能会出现消费在减少，开工不足，企业破产倒闭，工人失业下岗，经济进一步减缓，本来就有债务，现在再紧缩，更没有钱去还债务了，这样容易形成恶性的循环。所以，紧缩的政策它的确是治理危机的一个方法，但是它最后的结果反而经济得不到恢复，它有点像什么呢？比如银行给一个企业贷款，这个企业它还不上贷，银行它是天天逼着这个企业还贷，就有可能把这个企业逼死，但是恰恰银行可能采取我再给它放一点贷，我要把它救活，我前面的贷款才能收回来。其实现在一个国家也是这样。大家会发现，发生危机的国家都是国家的、企业的、家庭的资产负债表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再紧缩经济，负债累累的国家、企业和家庭，它没有新增的量，它就没法再去还债务了，反而债务恶化。

我们会看到，传统的观点就认为经济衰退它会给人类健康带来不可避免的伤害。特别是大家总认为经济一衰退，得抑郁症的、自杀的、酗酒的、传染病就会增加，人们的健康会下降。但是看看经济学家的研究，经济学家发现，美国、瑞典、挪威2008年他们经历了比1929年大萧条还要严重的危机，但是恰恰发现美国、瑞典、挪威在危机中因为自杀和酒精有关的死亡率没有增加。在经济衰退中，挪威和美国人的健康状况反而得到了改善。

所以，经济衰退本身它不会危害公众的健康，而是看这个国家采取什么政策，政策就变得非常地重要。如果发生危机的时候，再紧缩，它就让大家失去信心，大家就会觉得看不到希望，反而会加重失业或者流离失所的状况。所以，经济衰退不可怕，采取什么政策反而是件至关重要的事。

想想宽松的政策它可以对企业减税，李克强总理今年说给企业发三个红包，第一个叫做减负、减税、减费。经济在衰退的时候，我们反而加大对保障房的建设，对失业、养老和医保的计划都不停顿，社会福利项目投入不减少，这个社会的健康状况反而可以得到改善。这就是为什么冰岛它经历了历史上最最严重的银行危机，我它在经济大衰退的时候死亡率没有上升，就是因为政府用宽松的政策维持了社会福利项目，而危机比冰岛要轻的多的希腊完全是因为紧缩的政策，最后把希腊逼的经济一再下滑。

希腊因为缺钱，所以在欧盟会议上它不停地去要钱，欧洲人觉得希腊人有点懒，所以一开会希腊财长一要钱，大家都不愿意去听，都低头，这样一来，给希腊钱可以，那你就要紧缩。反而对希腊实施了非常苛刻的财政紧缩政策，反而让希腊的经济每况愈下，原因就是大家觉得希腊人特别懒，你现在又要钱，其实它危机要钱是正常的，但是主要是大家对希腊过去的印象，反而让希腊紧缩，希腊一紧缩，我们看它的状况，它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增加了52%，自杀率翻倍，杀人犯增加，疟疾传染病再次爆发。这都跟政府削减开支有关系。

我们注意到2008年、2009年美国采取了宽松的政策，经济就开始慢慢地复苏。所以到现在我们看到美国经济增长已经超过了危机前，美国的失业率，还有它的物价，这三个指标都非常不错。美国在危机的时候股市就很好，股市好的话就增强了人们对未来经济的信心，也增强了人们的消费。经济面不太好，我在股市上还赚钱了，我就还去消费，消费没有减少，就进一步拉动了经济。再加上美国危机之后奥巴马坚持了医改，反而提高了美国人的健康水平。英国保守党卡梅伦上来之后就发现英国发钞太多了，就削减了数十亿英镑的开支，结果英国经济恢复的速度没有美国的一半，甚至有一段跌到了谷底。

我们看1997年、1998年东南亚爆发金融危机，韩国、泰国、印尼他们都开始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贷款，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它就是一个国际多边的机构，相当于亚投行。但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说，要我的钱就要听我的话，吃我的药就要按我的方式做，没有免费的午餐，拿我的钱你就要紧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的条件非常苛刻，就要求韩国、泰国、印尼这三个国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而马来西亚当时拒绝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的援助，马来西亚自己印钞，自己发钞，发了70亿林吉特。

为什么马来西亚危机的时候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钱？因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说拿我的钱，你什么样的工厂要关门，什么样的银行要倒闭，我说了算。大家知道失业率一下就上来了，尤其是连白领都下岗了，而马来西亚我自己发钞，自己救自己，它也知道这个发钞是空发的，经济并没有增长，但是它发钞是为了让它的社会保障体系继续的运行。我们看结果，经济学家就发现1998年韩国的GDP下降了30%，泰国下降了27%，印尼下降了56%，包括马来西亚也下降了。但是由于韩国是严厉的紧缩政策，韩国在1997年到1998年，一年间它的贫困人口数字翻番，从11%上升到了23%，而没有实施紧缩政策的马来西亚，它的经济同样下降，同样衰退，但是它贫困人口在一年之内，1997年到1998年，它的贫困人口只增加了一个点。

再来看韩国，韩国在1998年采用的是紧缩的政策，结果在它死亡人数当中，自杀率增长到45%。泰国因为死亡人数中自杀的达到了60%。这个时候经济学家他研究发现，经济衰退本身不会杀死人，是这个政策的变化，大家一旦对未来没有信心，大家绝望了，他觉得我这些债一辈子都还不完，这个时候他才会走上自杀的道路。所以经济学家越来越发现经济衰退不可怕，经济衰退之后的政策越来越重要。

经济学家们还发现，1991年苏联在解体之前，波兰和俄罗斯的死亡率是一样的。三年之后，俄罗斯采取了休克疗法的改革方案，什么叫休克疗法？市场经济一步到位，昨天还是计划经济，今天一下子就市场经济了，相当于飞机飞到机场的上空，一下就着地了，当然飞机上的人全都要死掉，看谁没死，看谁挺过来了。这种休克疗法动荡的非常激烈。我们知道所有的飞机它要软着陆，它要在盘旋之后才下降，所以我们看到俄罗斯改革太剧烈了，这种剧烈是一种紧缩，突然的紧缩，俄罗斯的死亡率上升了35%。而波兰采用了渐进改革的方法，情况比俄罗斯要好。所以大家就会发现中国的经济它也需要软着陆，什么事情都不能一步到位，不能一刀切，要慢慢地，这就是有中国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