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国古代诗词的艺术创造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当中很著名的一个论断,“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诗啊,就像果树一样,情感是根,语言是苗,声律节奏是优美的花朵,表达的思想内容是结出的果实。因为白居易认为,“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所以,“情、言、声、义”成为诗词最基本、最重要的四大支柱元素,就是你盖楼的框架,缺一不可,也成为品评作品的重要切入点。一首作品,不管你读过没读过,熟悉不熟悉,评论这篇作品的优劣,就从这四个方面来评论,绝对离不了谱。历代的经典作品,为什么千古流传,大家那么喜欢?都是在这四个方面有创新,有特点。中国古代诗词,特别是那些千古传诵的经典名篇,也正是在这些方面表现了它们特别的创新性。所以下面,我从六个方面来讲中国古代诗词的艺术创造。
一是性情浓。诗主抒情、文重记事,这是中国的文化传统。抒写性情是诗词最重要的基本功能。性情是诗词作品内在的灵魂、流动的血液和鲜活的生命,故陆机《文赋》称“诗缘情而绮靡”。诗词以情感人,以情动人,同时以情化人。真情、深情、痴情才能感动人,鼓舞人,教育人,中国古代诗词名篇无不饱含浓厚、真挚的感情。
比如《诗经·伐檀》,对社会不公平现象一唱三叹的质问与谴责;《离骚》当中,抒发报国理想难以实现和忧虑国事的悲愤与缠绵;《九歌·国殇》中追悼为国捐躯将士的沉痛与悲壮;《古诗十九首》当中,《西北有高楼》《客从远方来》《明月何皎皎》这些名篇,都是融情入景,情景交融,所以被前人被誉为“语短情长”。唐代新乐府打出了“诗歌合为事而作”的旗帜,打上这么一个旗帜,实质上则是“感于事而发乎情”。“感于事而发乎情”,虽然旨在“补察时政”而终归“泄导人情”,还是落在了情上。另外,大家熟悉的陶渊明《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屋八九间”那种悠然闲适;李白《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那种欣喜轻快;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那种忧国伤时的情怀;孟郊《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种感恩母爱的真情;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对亡妻那种的刻骨思念;辛弃疾《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对民族统一大业的那种强烈渴望和壮志难酬的沉痛义愤,表达得淋漓尽致;陆游《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洲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千乃翁”,对收复中原、振兴国家的深切惦念。这些作品,无一不深含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对亲人、对生活的执着热爱,无一不是以浓厚的情怀震撼读者心灵。为什么千古流传?就是因为有一种浓郁的深厚的情感在里面。
二是语言精。如果说文学是语言的艺术,那么,诗词则要求更高,因为诗词受篇幅限制,语言要求应该更精粹、更精美、更富有表现力和智慧力。中国历代诗歌,艺术风格可以说千姿百态,而无一不是“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刘勰《文心雕龙》)”。在措辞炼字上下足了功夫,这是名篇名家的共同特点和规律。所以中国古代诗歌,形成了丰富多彩、语言精美的艺术奇观。特别是经典名篇,不仅生动鲜活、形象鲜明,而且凝练简洁、精警有力,让人回味无穷。
我举了一些例子:唐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议论抒写心灵相通、超越空间距离的友情;“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用夸张比喻的方法形容深厚的友谊,通俗形象,耐人寻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同巨幅水墨画,境界宏大开阔,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用字凝重有力。大家都知道,诗仙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诗圣杜甫“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有的是说誓不休,死不休。他们名篇俊章,佳句叠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俨然一幅大气磅礴、气势恢宏的巨型图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以强烈的对比揭露社会的贫富悬殊,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精警深刻。
宋词当中我举一个例子,宋祁的《玉楼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绿杨烟外晓寒轻”是写柳树,早晨的情况。“红杏枝头春意闹”,王国维说“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他非常欣赏这个“闹”。为什么“闹”字就好呢?大家知道,红杏本身就是色彩绚丽的感觉,是色闹;杏花开了,蜜蜂来了,蜜蜂采密,声音动态,也在喧闹。色彩的喧闹和蜜蜂的喧闹,构成了春天杏花初开的那种景象,确实是非常生动,令人心醉。所以王国维,理解了这个“闹”的妙处,“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你可以想象那种优美,那种生动。欧阳修的“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是以空间距离的不断扩大,来抒写离愁别恨不断加重的心理感觉。送行嘛,坐着船走了。空间距离越来越远,但思念的越来越深切,“迢迢不断如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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