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永驻英雄魂(3)

光影永驻英雄魂(3)

摘要:他们一个以文字,一个以影像,记录下不应被遗忘的历史细节、老兵命运、烈士忠魂。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让英雄不孤,让精神永续。

留下人生最后一张有尊严的照片

我和李君放曾谈过采访老兵带给我们的感受,对我们而言,每一次采访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这些幸存下来的老兵们对生活没有丝毫的抱怨,他们一次次从死神的指缝间艰难爬出,比之于已经牺牲在战火中的战友们,他们只觉得幸运而充满感恩。平山团的司号手“喇叭爷”,晚年用在温塘集市上吹冲锋号的方式为贫困大学生筹集学费。大吾川里朱坊村的卢献寿,15岁参加平山团,4次立功,8次受奖。带着伤病南归后,回乡当回农民,日子过得贫苦。尽管如此,每逢交党费他都向侄子借一块钱按时上交,决不延误;每逢“七一”建党节,他都拿出党章,郑重宣誓;每逢“八一”建军节,他都拿出自己几十年前的旧军装,挂上军功章,立正,敬礼……

现在,这些老兵们的晚年生活也继续被我们用镜头和文字记录着。

2012年一个极冷的冬日,我和李君放准备去采访两个平山团的老战士。他前段时间刚发现,我们正要采访的王冠章老人就是平山团第一批的老战士。我们为此都很高兴。我们的车翻过一个坡岭,转入乡间小路,正向南庄村开去。忽然,一群送葬的队伍出现在眼前,白色的孝帽、彩色的花圈在冬日苍黄的山岭上十分显眼。我心里一紧,说:“该不会是王冠章老人去世了吧?”但是李君放说过一个多月前还给他拍过照片的,那时老人身体还挺硬朗,应该不会吧。抱很大的希望,我们终于到了王冠章老人的家,只见门厅前白纸黑字的七单(一种记录死者祭奠日期的纸条)赫然出现在眼前,老战士刚刚去世了!遗憾笼罩了我的内心,又晚了一步啊。我们只好采访了他的儿子。在儿子眼中,父亲不是一个军人,而是一个郎中。王冠章老人因病退伍后,几十年如一日地在村里行医。村里人不太了解他的部队生涯,但却知道他是一个随叫随到的好大夫。过年过节有人生病,他也一样出诊,甚至守在病人身边几天几夜。关于平山团的事儿,他的儿子所知甚少,只听父亲说起过,带父亲他们打仗的王震将军记性特别好,头一天他看战士们在那里站队报数,第二天碰面就能叫上他们的名字!

天近正午,我们告别南庄,在路边简单吃饭后直奔20多里外的霍南庄村。李君放说:“下午咱们一定能采访到刘增英老战士,因为20天前我为老人拍照时老人还能自己走到院里呢,绝对不会再有遗憾的!”

轻车熟路,他把车直接开到刘增英家门前。街上和院子里都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异常。我们兴奋地推门入院,我大声喊道:“有人吗?”转眼看到李君放已经愣在那里,他黯然一指:“别喊了!看那里的七单!”我惊诧得不敢相信,仔细读了贴在墙上的七单,才得知刘增英老人已经去世半个月了!

这样的情况李君放经历得很多,他开始拍摄平山抗战老兵时大约有300多人,过了两年就已经去世过半,数年下来,已经零落无几。这些生活在农村的老兵大都90多岁了,常常是李君放前脚拍完照,老人后脚就去世了。好在,他辛苦奔波,给这些老兵留下了人生最后一张有尊严的照片。

我们在刘增英家的院子里转了转,发现屋门没锁就径自推门进去,又在冰冷入骨的屋子里发现了他的瞎眼老伴儿,一会儿,住在别的院子里的儿子也过来了。老太太说起刘增英当兵打仗的事儿,竟大哭起来,念叨着:“他受了一辈子罪啊!”原来,刘增英是孤儿,从小跟着姥姥生活,7岁就去给人家当小长工,头上长满疥疮,瘦得不像人样儿。平山团征兵,12岁的刘增英就跑去和姥姥说:“我去当兵吧,打鬼子,能吃饱饭。”姥姥同意了。但家人送他到洪子店时已是大冬天,他没有鞋穿,也没有衣服,妗子只好用一张破包袱皮勉强包住他才送到了部队。

刘增英后来在部队学会了吹号,成为平山团的司号员,并在战场上多次负伤。最惊险的一次,他的背包绑得太紧导致冲锋时解不开,子弹把他的背包都打烂了,身边的战友都牺牲了,他却保住了一条命。平山团南下时,他因为负伤回到家乡。他是奔着姥姥回来的,没想到姥姥已经去世了,他伤心不已又要找部队去,但平山团已去了遥远的南方。村里人给了他一块地,劝他留下来,他开始拄着拐当起了农民。退伍后的刘增英学会了拖着伤腿干农活儿,村里所有的义务工作他都参加,就这样辛苦生活了一辈子。近几年他的脑子有些不大清楚了,但当提到他牺牲的战友,特别是提到在南下途中牺牲的平山团团长陈宗尧的时候,他都会流下泪水。越来越糊涂的老人生前还常常抱着他老伴儿叫娘,这个从来没有喊过娘的孤儿,大概是想娘了……

刘增英的老伴儿在床上哭着讲述了他的一生,儿子在一旁边哭边劝母亲。我在床边流泪记录着,屋里冷得像冰窖,不一会儿,我的脚和腿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李君放也在旁边用相机拍下了我们相对垂泪的照片。

从此以后,刘增英的老伴儿也被李君放列入了他时常看望的老人名单。在李君放的拍摄手记里面,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2013年8月11日,和好友郭勇去看望已故老兵刘增英的老伴儿,他的老伴儿失明且因摔伤瘫痪在床。老刘过世后,老太太一直伤心度日,我们到后得知老刘的老伴儿在8月4日刚刚过世。人已去,房已空。愿老兵和他的老伴儿在地下相见!愿老人安息!”叹惋之余,李君放又拍下了那把放在窗前的空椅子。老战士生前就时常坐在这把椅子上,站在花格窗棂前。这张照片后来成了李君放拍摄的《平山老兵》作品集的封面。

就像这样,李君放拍摄老兵这几年,一次次地去看望这些老兵。不仅从精神上给老兵以慰藉,过年过节还为他们送去米、面、油,或者递上一点儿钱。这份关切和惦念温暖了那些曾经被时间遗忘了的老兵。他有时还赶去参加老兵的葬礼,为老兵抬棺,拍摄老兵下葬的仪式和纸花飘零的坟头。他的照片也感染了更多的观众,带动了更多志愿者关注老兵、关爱老兵。受他的影响,仅平山县,现在就有崔志林等多位摄影家加入了拍摄老兵的队伍。

记得一天深夜,微信群里的一位友人发了一组照片,是他们和李君放一起去看望刘梦元老人时拍的。拍照时老人病重,已经瘫痪在床,不能走路。可能是那天天气很好,他们想让老人出去晒晒太阳。李君放轻轻地抱起老人,羸弱不堪的老人在那一刻变得像个婴儿,安静地依偎在李君放的怀里。他抱着老人走向户外,走向光明,去感受也许是最后一次阳光给予的温暖……我盯着那张并没有太多摄影技巧的照片,潸然泪下。

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李天翼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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