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我们第二次来到伊朗。时隔5月,伊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去年11月,1美元能够兑换1.2万元里拉尔(伊朗币),而现在1美元已能兑换1.9万~2万里拉尔。为控制外汇市场,一度,政府禁止外国人在自由市场兑换外币,本国的外币兑换也实行严格配额。欧美金融制裁的紧箍咒正在套牢。比利时全球银行间金融通讯协会(SWIFT)系统的制裁,使得涉及伊朗的银行间以美元和欧元结算的交易都难以进行,伊朗银行开出的信用证,几乎没有银行能够接受。这无异于切断伊朗的金融生命线。我们了解到,像华为、中石油、中海油这样的公司,正在逐步撤离人员,留守观望。
10年前,美国总统小布什在他的国情咨文中以“邪恶轴心”的措辞,指责伊朗、伊拉克和朝鲜为“赞助恐怖主义的政权”。自1979年人质危机以来一直冰冻的美伊关系,再次恶化。此时,美国的反恐战争摧毁了伊朗的死对头——伊拉克萨达姆和阿富汗塔利班,同时又陈兵伊朗东西两翼。加之伊朗与美国在海湾地区直接对峙,随着小布什政府中强硬鹰派主导决策,伊朗核问题也成为美国国家安全计划的重点。
伊朗国内的改革派就像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此之前,两任伊朗总统——拉夫桑贾尼与哈塔米,都曾谋求改善美伊关系,试图建立商业合作和进行“文明对话”。2004年7月,哈塔米总统重启核计划,要争取伊朗合法的核权利。2005年,被西方称为“新保守派”的候选人内贾德当选伊朗总统。伊朗再次以它一贯的出其不意让世界关注。内贾德的背后,除了城市平民与乡村边远地区下层民众的支持,还有最高领袖身边的保守教士、经济实力雄厚的伊斯兰基金会,以及伊斯兰革命卫队和民兵组织巴斯基的力挺。曾主动寻求融入世界经济的伊朗,转到毫不妥协的反美外交轨道上来。绝对安全受到伊朗核计划挑战的以色列,频频撩起战争的预期;美国对伊朗30来年的制裁,此时更加步步为营;伊朗以封锁霍尔木兹海峡相威胁,波斯湾剑拔弩张。伊朗成为国际社会持续性焦点。
为什么是伊朗?
看一看地图,就会一目了然。从地中海到北京,从伦敦到新德里,从莫斯科到阿拉伯海画一条线,条条都经伊朗。伊朗处在东方与西方交界的十字路口。26个世纪以来,东西半球的融合与交汇都发生在伊朗——迁徙、贸易、文化交流与冲突,伊朗是必经之地。伊朗的地理资产,对任何一个帝国,都有不可忽略的战略枢纽价值,也决定了它的多舛命运。阿拉伯人、突厥人、蒙古人,在建立扩张中的帝国的过程中,无不侵犯、征服伊朗。一个又一个的波斯王朝被外来入侵者推翻,然后又建立起新的波斯帝国——安息、萨珊、萨法维、赞德、恺加、巴列维。
彼得大帝在遗嘱中将波斯湾和阿曼海的暖水当做沙俄帝国向世界扩张的关键因素,这样,伊朗与阿富汗都是必经之地。对大不列颠而言,伊朗和阿富汗对于保卫大印度斯坦(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和克什米尔)的英殖民地有着性命攸关的意义,也是阻挡俄国扩张主义的禁地——一旦俄国人占领了伊朗,哪怕只是伊朗东部的霍拉桑、锡斯坦和俾路支斯坦,英国的世界大帝国就会陷入严重的危机。因此,英国人在近百年中苦心经营,阻挡俄国人在兴都库什山脉的扩张。“二战”结束前,俄国在伊朗北部的实力超过英国,而英国在伊朗东部、南部、中央省和德黑兰则有着周密的布置。
“冷战”时期公认的第一场危机,不是在欧洲,而是在伊朗。当时苏联迟迟不愿从伊朗北部撤军,企图分裂伊朗的阿塞拜疆和库尔德省。据说,杜鲁门当时给斯大林下了“最后通牒”。苏军最终在1946年5月撤出。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国王在他的《我对祖国的责任》一书中写道:“‘冷战’实际上是从伊朗开始的。虽然‘冷战’的迹象在世界其他地方也存在,但是‘冷战’的形式及其影响却首先在伊朗清晰地展现出来。”伊朗对于苏联,意味着对阿塞拜疆乃至中亚的控制。布热津斯基在他的《大棋局》中写道:“阿塞拜疆是装满了里海盆地和中亚财富大瓶的瓶塞。如果阿塞拜疆完全被莫斯科控制,中亚各国就无真正的独立可言。阿塞拜疆如果丧失独立,它重要的石油资源也将被俄罗斯控制。”其中包括西欧石油消费国能够进入中亚的石油管道。对于美国而言,伊朗则处于遏制苏联最佳的地缘战略地带,是牵制苏联向南扩张、向中东和印度洋进攻的桥头堡。即使“冷战”结束,布热津斯基仍向美国警告道:“最大的潜在危险,是中国与俄罗斯或许还有伊朗结成大联盟。结成这种‘反霸’联盟的原因不是意识形态,而是相互补充的不满。这一联盟的规模和范围同中苏集团曾经构成的挑战有相似之处。……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美国必须同时在欧亚大陆的西部、东部和南部边缘巧妙地施展地缘战略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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