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套还是靠自己
《瞭望东方周刊》:中国历史上创造了伟大的文化,也有自身的弊病,但恐怕都不如政治、制度的作用大。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余秋雨:这是不可比的两个内容,不要简单地比大小。政治和文化,在严格意义上讲是不可比的。大家想一想,我们可以忘记很多皇帝的名字,但谁忘得了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他们深深地融入到了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液里面。
中国文化就是中国人的集体人格,鲁迅先生称之为“国民性”,其实这个比政治更重要。政治千变万化,而中国人的集体人格不太容易改变。你看我们经过多少政治制度的变化,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变化就更大了,但中国的文化变化却不是很大,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简单地说政治重要,文化不重要,不是这样的。
《瞭望东方周刊》:文化的定义比较宽泛,有宽的定义,也有窄的定义,从宽的定义看,几乎是无法讨论的,因为无所不包,从窄的定义看,资源又基本被权力掌控??所以大家都在骂来骂去。这个套靠民间的力量如何解开?
余秋雨:我在书里专门讲到了这个问题。什么叫文化?文化是人类精神产品和物质产品的总和。
我举一个例子:改革开放30年来,跨国婚姻很多,但很多都离异了,离异的原因惊人的相同—文化差异。这就是我们人类生活的文化了。因为文化差异,可以和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外国人离婚。这个文化就是我们今天要研究的文化,由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两方面组成,这个真的和政府关系不是很大。
问题的最根本原因是我们的生活方式里面缺少精神价值的重建,精神价值其实是靠我们自己来建立的,靠每个人、每个群体。每一个报社、每一个网站自己都可以建立自己的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所以我觉得解套还得靠我们自己,文化其实都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每个人都是文化人,你只要闪现出一个非常好的文化风范的话,周边都会受到你的影响。
为什么前面我会讲到谢晋、巴金、黄佐临、章培恒这些人,因为他们的文化风范让我们怀念不已。一个人有时候因为自己的文化可以影响学生、朋友、子女??可以影响很多人,所以这些不一定要靠上面的号召,我们自己一点点地传播,包括靠我们的媒体人。我很少看到有哪一个国家的文化是靠上面的号召而做起来的。
《瞭望东方周刊》:你怎么看待所谓“国民性”问题和中国文化的缺失?
余秋雨:这个是我在写《何谓文化》中遇到的最多的问题。我们在讲文化在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最后变成集体人格的时候,鲁迅称之为“国民性”,鲁迅所解剖的“国民性”是以弊病为主。其实歌德写《浮士德》的时候,他也在研究德国的国民性,也发现了德国国民性中的魔鬼。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国民性的问题比较多,但我们不能按照过去的写法,带着情绪,来骂自己的同胞。我走遍了世界各国,对其他国家的毛病也很清楚,我不忍心把全人类的毛病全拉到我们的祖先身上来。有的毛病是全人类的,并不是我们国家特有的。
我在这本书里讲了中国文化的几个毛病:第一个就是严重的缺少公共意识。因为古代的君子对两个“ting”负责,上对朝廷,下对家庭,忠孝两全,忠是朝廷,孝是家庭,但他们没想到,在家庭与朝廷之间有辽阔的公共空间。德国法兰克福学派一直致力于研究的“公共空间”(Public Space),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现代的命题,中国文化对此却一直缺少研究,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
第二个是严重缺少实证意识。所以我们假货特别多、谣言特别多。假货、谣言在世界各国虽然都有,但不像在中国这样生生不息,无孔不入。
特别是谣言,中国文化无法提供辟谣的机制,一旦遭遇谣言,你无法找到一个可以申诉的机制,你越想澄清就越麻烦,就是像脸越抹越黑。国外在经过科学主义时代以后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谣言,但不像我们这里这么疯狂。
第三点是中国的文化缺少法制意识,我们国家的文化形象在世界上也是武侠,是江湖,江湖是远离法律的地方,武侠是远离法律的人群,我们的英雄观念是和法律对着来的,这和我们现在的秩序也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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