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文化现场,解读韩非子、老子思想
春秋战国时期有两次重要思想家的聚会,一次是春秋晚期,孔子到洛阳向老子问礼,这是启动以后三百年中“百家争鸣”的关键;另一次是战国晚期,韩非和李斯拜荀子为师,这给三百年的“百家争鸣”画上了一个句号。这两次聚会,以往都是争论不休的糊涂账,或者尚未破解的千古之谜。今天只讲后一次聚会。《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韩非“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李斯列传》记载李斯“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那么,韩非、李斯是多大年纪、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当了多少年荀子的学生呢?二千年来,人们找不出材料加以证明。战国晚期三大思想巨擘聚首于楚,乃是思想史上大事,有必要恢复它的历史现场。
关键在于考定韩非、李斯拜荀子为师的年代。清理荀子生平,他五十岁在齐襄王时代才游学稷下,“最为老师”,“三为祭酒”,在孟、庄之后已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其间他曾游秦见应侯,不能说他无意于秦。由此在稷下受谗,为楚春申君聘为兰陵令,时在春申君相楚八年(公元前255年)。荀子在楚又受冷箭,辞楚归赵,再应春申君招请,已是两年后了。此时荀子作《疠怜王》之书,以答谢春申君,见于《战国策·楚策四》,而《韩非子·奸劫弑臣篇》也收录此文。一个令人迷惑不解而长期引起纷争的问题是:此文的著作权属谁?如果考虑到荀、韩之间的师生关系,就有三种可能的解释:一是韩非所作,《战国策》把它误安在荀子的名下;二是韩非抄录老师文稿,而混入自己的存稿中;三是荀子授意门弟子韩非捉刀,而弟子有意保存底稿,留下一个历史痕迹。
仔细比较《楚策》和《奸劫弑臣篇》略有文字差异的《疠怜王》文本,觉得上述第三种解释较为合理。原因有五:
一是《楚策》本比《韩非子》本删去一些芜词,文字更为简洁。而且改动了一些明显带法家倾向的用语,如:“人主无法术以御其臣,虽年长而美材,大臣犹将得势,擅事主断,而各为其私急。而恐父兄豪杰之士,借人主之力,以禁诛于己也”,改成“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奸,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己也”,改掉了“御其臣”“得势擅事”等法家惯用词语。
二是《楚策》本在修改《韩非子》本时,增加了“春秋笔法”,把“劫杀死亡之主”“劫杀死亡之君”中的“杀”字都改作“弑”字,把弑齐庄公之崔杼称“崔子”的四处删去二处,改为直称其名“崔杼”二处。这些都可以看作起草者有法家倾向,改定者为儒家老师,精通“春秋笔法”。
三是文中采用的一些历史事件为荀子熟知,而为《韩非子》它篇未见,当是老师口授,弟子笔录的。比如崔杼弑君的细节,可能记录过详而作了删节;李兑在赵国掌权,围困沙丘百日,饿死主父(赵武灵王),乃荀子青年时代在赵国所知。尤其是淖齿在齐国受到重用,竟把齐闵王的筋挑出悬在庙梁上,使他宿夕而死。此事发生在荀子到稷下之前几年,此前未见史载,也未见于《韩非子》它篇,当是荀子初到稷下所听到的宫廷秘闻。这都是说明此文经过荀子口授。
四是本文用“疠怜王”的谚语作主题,乃是儒家的命题,而非法家的命题。《四部丛刊》影印元至正刊本《战国策》鲍注:“疠(癞也)虽恶疾,犹愈于劫弑,故反怜王。”也就是说,当国王比起生恶疾,还要难受,还要危险。只有儒家想当王者师,才会如此说三道四;法家是王之爪牙,甚至国王“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也要当国王的狗皮药膏的。这样的主题岂是崇尚君王权威的韩非所敢说、所能说,实在是老师大儒如荀子,方能出此狂傲之言。
五是《楚策》此文之后,还增加了一篇赋,曰:“宝珍隋珠,不知佩兮。袆布与丝,不知异兮。闾妹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为明,以聋为聪,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惟其同!”又引《诗》曰:“上天甚神,无自瘵也。”赋为荀子创造的文体,引《诗》述志是荀子常用的手法。因此,当都是荀子改定时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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