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祥: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着的理论(2)

赵家祥: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着的理论(2)

——从“两个必然”到“两个决不会”

“两个决不会”原理的深化和发展

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出“两个决不会”原理以后,马克思、恩格斯在思想上有时还表现出类似19世纪40年代末和50年代形成“两个决不会”原理以前那样的矛盾。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一方面看到,自1867年最近一次的普遍的经济危机以来,经济发展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交通工具的惊人发展,第一次真正地形成了世界市场。除了以前垄断工业的英国,现在又出现了一系列同它竞争的工业国家;欧洲的过剩资本,在世界各地开辟了无限广阔和多种多样的投资领域,所以资本比以前分散得更加广泛,并且地方性的过度投机也比较容易克服了。由于这一切,以前的危机策源地和造成危机的机会,多数已经消除或大大削弱。同时,另一方面,马克思又认为,“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但是,从“两个决不会”原理形成以后,从马克思、恩格斯思想演变的基本趋势和内在逻辑来看,是以这个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结合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和工人运动的实际情况,深入探讨资本主义的发展规律,客观地估计革命的形势及其变化,指导工人阶级采取符合当时当地实际的战略和策略,进行反对资产阶级统治的斗争,引导工人阶级力戒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盲目地进行起义和武装暴动,防止因自己的盲目行动为资产阶级提供镇压工人运动的机会和借口,积蓄、保护、发展、壮大工人阶级的力量,以便在革命条件成熟时与资产阶级进行决定性的战斗。

恩格斯在1874—1875年写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中,批判俄国民粹派理论家特卡乔夫关于因为俄国既没有城市资产阶级,也没有城市无产阶级,所以比西欧实现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要容易得多的荒谬观点时指出:“现代社会主义力图实现的变革,简言之就是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以及通过消灭一切阶级差别来建立新的社会组织。为此不但需要有实现这个变革的无产阶级,而且还需要有使生产力发展到能够彻底消灭阶级差别的资产阶级。”恩格斯以为,“只有在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发展到甚至对我们现代条件来说也是很高的程度,才有可能把生产提高到这样的水平,以致使得阶级差别的消除成为真正的进步,使得这种消除可以持续下去,并且不致在社会的生产方式中引起停滞甚至倒退。但是生产力只有在资产阶级手中才达到了这样的发展程度。可见,就是从这一方面来说,资产阶级正如无产阶级本身一样,也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因此,谁竟然断言在一个虽然没有无产阶级然而也没有资产阶级的国家里更容易进行这种革命,那就只不过证明,他还需要学一学关于社会主义的初步知识”。这就是说,恩格斯认为当时的生产力仍然没有发展到能够消灭阶级差别、建立社会主义新制度的程度。如果在这样的条件下,人为地去强行消灭阶级差别,并不是“真正的进步”,也不可能“持续下去”,而且会引起生产力的“停滞甚至倒退”。

马克思在1879年4月10日致俄国民粹派理论家、《资本论》俄文版的译者尼·弗·丹尼尔逊的信中指出:“目前形势(指1873年的世界经济危机,这次危机的主要中心是美国和德国。19世纪70年代末,危机扩展到英国——引者注)的特点之一是,正如您所知道的,在苏格兰以及在英格兰的一些郡,主要是西部各郡(康沃尔和威尔士),出现了银行倒闭。然而货币市场的真正中心(不仅是联合王国的,而且是世界的)伦敦直到现在仅仅受到些微的影响。除了少数例外,那些大股份银行,如英格兰银行,至今还只是从普遍停滞中获利。”马克思认为,这种现象是前所未有的,需要认真研究。他说:“不论这次危机可能怎样发展——仔细观察这次危机,对资本主义生产的研究者和职业理论家来说当然是极其重要的——,它总会像以前的各次危机一样地过去,并且会开始一个具有繁荣等等各个不同阶段的新的‘工业周期’。”我们知道,1873年的世界性经济危机,是相当严重的。但马克思当时已经认识到,即使是如此严重的经济危机,也尚不足以导致资本主义制度的灭亡。危机过去以后,资本主义还会出现新的繁荣,并且会周期性地、正常地运转。正是基于这种认识,马克思还嘲讽了“英国工商界的庸人们的极端绝望”“害怕再也看不到较好的日子”“惶惶不可终日”的消沉情绪。

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版序言中指出:“在本书中我把工业大危机的周期算成了五年。这个关于周期长短的结论,显然是从1825年到1842年间的事变进程中得出来的。但是1842年到1868年的工业历史证明,实际周期是十年,中间危机只具有次要的性质,而且在1842年以后日趋消失。”恩格斯又说,1848年欧洲革命以后,“对英国来说,工业资本家的这种统治的影响一开始是惊人的。工商业重新活跃起来,并且飞快地发展,其速度甚至对这个现代工业的摇篮来说也是空前的。所有过去用蒸汽和机器获得的惊人成果,同1850年至1870年这20年间生产的巨大飞跃比起来,同输出与输入的巨大数字比起来,同积聚在资本家手中的财富以及集中在大城市里的人的劳动力的巨大数字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诚然,这个进步同以前一样被每十年一次的危机所中断:1857年有一次危机,1866年又有一次;但是这种危机的反复出现如今已被看成是一种自然的、不可避免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无法逃脱的遭遇,但最后总是又走上正轨”。从恩格斯的论述可以看出,他这时已经认识到资本主义具有自我调节功能。经济危机虽然仍然是不可避免的,但它还不足以导致资本主义制度的灭亡,人们已经把经济危机看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掌握了克服危机的经验,危机的破坏力在减弱,危机以后资本主义的发展又会走向正轨。由此可以看出,恩格斯这时已经不仅不再把经济危机看作最终导致资本主义灭亡的因素,而且开始把它看作资本主义制度的自我调节机制。

恩格斯在逝世前夕,即1895年2月、3月间,为马克思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文写了导言,总结了1848年和1871年革命的经验教训。在总结1848年革命的经验教训时恩格斯指出:“历史表明我们也曾经错了,暴露出我们当时的看法只是一个幻想。历史走得更远:它不仅打破了我们当时的错误看法,并且还完全改变了无产阶级进行斗争的条件。1848年的斗争方法,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已经过时了,这一点值得在这里比较仔细地加以讨论。”又指出:“历史表明,我们以及所有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都是不对的。历史清楚地表明,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的程度;历史用经济革命证明了这一点,从1848年起经济革命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在法国、奥地利、匈牙利、波兰以及最近在俄国刚刚真正确立了大工业,并且使德国简直就变成了一个头等工业国——这一切都是以资本主义为基础的,可见这个基础在1848年还有很大的扩展能力。”“在1848年要以一次简单的突然袭击来实现社会改造,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不仅1848年推翻资本主义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到了1871年,推翻资本主义仍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恩格斯在总结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的经验教训时指出,1871年“工人阶级的这种统治还是多么不可能。一方面,法国让巴黎听天由命,无动于衷地观望着它在麦克马洪的炮弹下流血;另一方面,布朗基派(多数)和蒲鲁东派(少数)使公社本身发生分裂,这两派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彼此进行着无谓的斗争,使公社精力疲惫。1871年送上来的胜利,也和1848年的突然袭击一样,都没有什么成果。”恩格斯的这些论述对我们很有启发,以下几点值得我们深思:(1)就客观条件而言,1848年至1871年的20多年间,资本主义的生产力获得了长足发展,原来比较落后的德国甚至成了一个头等工业国,资本主义大工业在很多国家还刚刚确立。这就是说,它在很多国家还是新生的,有很大的扩张能力,欧洲的经济发展状况也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程度。(2)就主观条件而言,当时尚未形成能够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新制度的革命群众及其领导。当时工人运动的一些领导人如布朗基、蒲鲁东等,尚不知道如何进行革命以及革命胜利以后应该做些什么,而且内部进行无谓的斗争,消耗自己的力量。巴黎以外的工农大众不仅没有投身革命,而且在巴黎工人遭到残酷镇压和屠杀时袖手旁观、无动于衷。(3)随着历史条件的变化,工人阶级应该改变自己的斗争形式。在推翻资本主义的条件尚未成熟的时候,要准备与资产阶级做长期的、合法的斗争,而不能再像1848年和1871年那样,企图通过一次突然的暴力袭击就把资产阶级的统治推翻。(4)特别需要提及的是恩格斯的自我反省、自我批判精神,他公开承认1848年和1871年企图通过一次突然的暴力袭击就能取得胜利是“错了”,是“不对的”,是“一个幻想”,是“一种迷雾”,是“不可能的事情”,是“没有什么成果的”。

马克思、恩格斯逝世一百多年了。在这一百多年间,资本主义虽然多次遭遇经济危机和衰退,但总的说来还是获得了发展,并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现了较长的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最近十几年来资本主义发生的金融危机,虽然进一步暴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种种弊端,证明资本主义制度不像资产阶级理论家所说的那样完美无缺并将永世长存,但是也不能认为资本主义的金融危机会马上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和社会主义的胜利。马克思、恩格斯在早年把资本主义寿命估计过短的认识,确实与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历史进程存在着明显的反差。但如果以此为根据,得出马克思主义“过时”的结论,无疑是完全错误的,其认识根源在于没有掌握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寿命的认识的历史演变的内在逻辑,没有正确把握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本质特征的深刻剖析和对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规律的揭示。通过以上我们考察的“两个决不会”原理的孕育、形成和发展、深化的过程可以清楚地看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历史演变的内在逻辑与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历史进程相比较,在总的趋势上是基本一致的。他们逝世以后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历史进程,不仅不是对他们关于资本主义寿命认识的证伪,反而是对它的证实。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寿命长短的估计和对革命形势的判断,属于个别结论,“两个必然”和“两个决不会”则属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我们决不应该用马克思、恩格斯某些个别判断的不准确,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正确性。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刘佳星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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