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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江:从安倍的 “安保三支箭”看日本政治战略走向(3)

启动正常化的进程事例有两个,第一个事例是日本外务省有一份杂志《外交论坛》,在1990年5月号的第一篇稿子,叫卷首语,就是紧接着扉页出现的第一篇稿子,是在目录之前的,说明这篇稿子是这一期的一个重头文章,登了一篇当时外务省事务次官栗山尚一的文章,《动荡的九十年代与日本外交的新展开》,副标题是为了构建新的国际秩序而付出积极贡献。

首先我们要解释一下背景,在当时的日本体制之下,外务省事务次官是非常重要的,在日本有一个概念,它的政和官是分开的,政治家和官僚这不是一码事,我们在分析日本内务的时候,会用到一些词,不搞日本研究的人听起来就会觉得很迷惑,比如说党高政低。那么,怎么样区分政和官呢?最简单的办法,看他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如果是经过民意选举,大家一票一票投出来的,这就属于政治家,所谓政治家就是国会议员,国会议员当中产生内阁总理大臣以及内阁官僚,也就是阁僚,日本是间接选举制度,老百姓分选区,先选议员,在议员当中产生首相,首相再任命阁僚。官,就是官僚,首先官僚这个词在日语当中没有贬义,官僚在日本属于高级公务员的概念。

这里面顺便说一个事情,中日关系非常复杂,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们的历史关系过于密切而造成的,就好像人际关系一样,打交道的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有一些纠葛,中日之间有一个很重要的沟通桥梁就是汉字,不仅是对日本,在古代的华夷秩序之下,这种文明的渗透、文化的普及对整个地区的和平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做出很大的贡献,这是主要的方面。但是就某一个特定的汉字词而言,当初中日这两个国家分享这个词的时候,对它的理解是一样的,但是后来由于不同的国家经历了不同的国家命运,走过了不同的发展道路,难免就对某一个特定的词在理解上产生歧义,这种现象在中日历史上最为常见,也是我认为最为突出的问题。

我们知道,在历史上日本向中国学习了很多东西,但是在历史上中国反过来也向日本学习过,特别是在清朝中后期,在进行洋务运动的时候有一个思路就是通过东洋学西洋,欧洲相距万里,又看不懂文字,美国当时通过了排华法案,不欢迎中国人,为这个事情前几年美国国会还专门向中国道歉,这是题外话,而日本有汉字,能猜出个大概意思,而且日本当时是在明治维新以后,又是亚洲当时学习西洋最快的国家,是走在最前列的,所以在这样的思路之下,我们当时翻译了大量的日本文章典籍。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引进了大量的日语中的汉字词,究竟当时引进了多少汉字词,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无从考证,我曾经听到一位领导讲过一个数字,我认为是比较靠谱的,是800个左右,我觉得比较靠谱,这800多个汉字词是中国从日本拿过来用的。

今天我们会看到的很多这样的词,比如说物理、化学、社会、干部、官僚、科学、民主,这都是从日本来的。在汉字的科学、民主引用来之前,我们国内写文章,管科学、民主叫德先生、赛先生,分别用这两个词的英文头字母拼出来的,一个Democracy,一个Science,是日本人把这两个英文词翻译成汉字,我们又从他们那里拿过来用。但是一两百年过去了,双方对于同一个汉字词的理解就产生了分歧,因为近代以来,中日两国走过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国家命运。我们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处境,我们是当今联合国安理会五常当中唯一没有对外进行过殖民统治,也没有经历过帝国主义阶段的国家,而日本没有经过革命,大家想想它总是在改良,在维新,所以中日两国对很多词的理解已经不尽相同了。

比如说像干部,如果把日语里的干部直接抄过来,写成中文的干部就不对了,日文中的干部是指领导干部,甚至就是前面那几把手。比如说官僚,首先不是官僚主义的官僚,指的就是政府官员、公务员,而且指公务员当中比较高级的公务员。所以恰恰是因为我们国内翻译日本的文章往往让人感到不明所以,就是因为这个译者太多照抄了原文的汉字词,如果是英文或者其他的外文,就必须要绞尽脑汁想一个能够体现其原意的词翻译出来,对于日文就有抄近道的便利,反而容易造成一些误解。

在当时的体制下,像外务省事务次官也相当于外交部副部长,这个副部长是负责业务的副部长,他是日本的官僚体系当中位阶最高的,不去参加竞选,你做公务员最多只能做到副部长,当然他是最高官衔的,但他还不是地位最高的老大,应该是内阁官房副长官,体制不同不好比,硬要比的话,也就是相当于国办副主任,也是副部级,他是所有副部级别的官僚当中地位最高,最有实权的。而以当时日本的外交决策体制来讲,外务省事务次官的言行对于日本的外交政策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他的言论反映了当时日本决策层内的主流想法,所以他的这篇文章被作为标志性的日本政策宣示,多少年来写文章,做分析都是以此为蓝本,里面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就是5:5:3,这个比例非常有意思,他是这样说的“当今世界20万亿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中,美欧各占5万亿美元,日本为3万亿美元……这也是共同分担国际责任的结构比例,要建立国际新秩序,就离不开5∶5∶3的合作。”意思是要建立一个美欧日的领导体制,由这三家合作来领导管理整个世界,这是在1990年的时候日本人的真实想法,因为日本的经济实力摆在这里了,一个小小的日本,国土面积只有37.8万平方公里,能够占到美国的五分之三,占到欧洲的五分之三,是很给力的,这个领导层当中应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熟悉历史的同志都知道,当大家看到5:5:3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个事情,还有1922年的事情,在历史上,曾经日本和美国、英国相比出现过一次5:5:3的比例,就是一战之后,由于对一战的处理埋了一些隐患,所以一战之后,列强之间马上就开始了你追我赶的军备竞赛,主要是海上军备竞赛,于是就要限制,1921年11月12日~1922年2月6日在华盛顿举行会议,讨论限制海军军备问题,最后用什么办法限制各国的军备竞赛呢?限制总吨位,各国争吵得很激烈,最后主要在五国之间达成了协议,就是5:5:3:1.75:1.75,当时代表3的就是日本,两个5是美国和英国,两个1.75是法国和意大利,法国是欧洲大国,蛋海上力量一直不强,只和意大利一样占了1.75。当时的背景是,在一战之后,世界上形成了新的五强,在一战之前也存在着五强,那个五强是欧洲五强,一战爆发后打出来世界五强,欧洲的五强少了两强,还剩三个国家,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剩下两强是美洲的美国和亚洲的日本,日本开始跻身世界列强的最早的光辉记录。

若干年之后,再次提出来5:5:3,让世人,特别是让日本的邻国感到非常警觉,唯一的不同就是把过去的英国换成了今天的欧洲,把军事力量换成了今天的经济力量,但是你要主导世界、称霸世界的野心没有任何变化吗?当时各国是这样的一种警觉的心态。

第二个例子是在1993年的时候,有一个政治人物小泽一郎出版了一本书叫《日本改造计划》,他提出来为日本将来朝哪个方向发展?目标是什么?怎样实现这个目标?一套关乎日本未来的国家设计,讲得非常系统,非常清楚,应该说在那之后到现在二十多年,再没有一个日本政治家能提出像小泽一郎在《日本改造计划》里所阐述的这样,把日本未来走向说得那么清楚,基本上都是从《日本改造计划》当中演变发展而来的。所以有的时候你看一个新的日本领导人上台,提出来一个口号,好像跟前面没有什么关系,其实都跟《日本改造计划》有很深的关系,但是由于现实政治的需要,必须要改头换面,用一个新的提法显示这一任是有思路的,有创新的,其实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我们要理解今后日本要走的战略方向,抓住这本书是非常重要的。

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是冷战结束后,日本只有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国家才有出路,真正的国际国家就是成为普通国家。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就是普通国家,“普通国家”这四个字是小泽一郎在这本书当中所写的原文,但是我个人历来主张不要翻译成普通国家,第一点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我们中国人翻日语,不能照搬原来的汉字词,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原因,从小泽一郎表达的意思来看,这个普通国家不普通,不是一般的国家,并不是说一般般的国家,日本人说话非常委婉谦虚,可能在言词上表现得很谦虚,但是他所谓的普通国家,从内涵来看,有一个意思,就是战后日本的政治体制以及在国际社会发挥着的国际影响力和政治地位来看,有不正常的地方,是一种畸形的发展,我现在校正这种畸形,修正它,使它变得正常,翻译成“正常国家”更好。

我记得1994年专门为这个事情在报纸上写过评论,我主张这个概念应该用“正常国家”,后来也不少同行开始用“正常国家”,而不用“普通国家”,普通国家确实容易给我们中国人造成误导。所谓正常国家,它的两个条件,小泽一郎是这样给定义的,日本要成为正常国家,要做哪些事情,发展成什么样,才能称得上是正常了,开始变得正常了,有这样一些内容。“对于国际社会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把它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来尽责实行”,这句话里面就有所深意,国际社会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日本也要视为理所当然,去尽责实现,尽责就是履行你的职责,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混淆,因为战后的日本被美国加上了很多的政治约束,有些事情别的国家可以做,日本不可以做,比如说日本宪法第九条第一款,“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就是说日本永远放弃以国家名义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以军事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第二款“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就是不拥有武装力量,第二款实际上早已是名存实亡了,因为日本有自卫队,自卫队不是武装力量是什么,是很明确的如假包换的军事力量,而且在东亚地区是很强的。关键是第一条作为指导思想上,现在也遭到了要修改它的冲击。从这句话来说,就是要打破这一条,要做别的国家能做的事情,我日本过去不能做的事情今天要变得能做。接下来更具体化一些,“在安全保障、经济援助等领域做出国际贡献”,“日本与欧洲、美国并立,构成世界三极中的一极”。这是对三年前栗山尚一所说的5:5:3的具体化,栗山把话说了一半,分担国际责任的结构比例是5:5:3,小泽就说,既然是5:5:3,那么在客观上就存在着三个极,客观上是并列的关系。“日本的一举一动已影响到世界各处”,“不管他喜欢不喜欢,都逃避不了作为大国的责任。”在发挥安全作用的同时,日本还要“对努力创造丰富稳定生活的国家以及地球环境等全人类共同的课题做出最大的合作。”这样一些内容构成了小泽一郎所谓的正常国家的概念。

责任编辑:杨婧雅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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