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群：如何对待换挡期的经济发展新常态

张立群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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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我们要主动适应和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新常态，是我们学习“两会”精神的一个很重要的背景。所以我想，这就和我的研究有联系了。从我的观点来看，新常态是我们国家经济发展阶段性的一个重大变化。

从2003年到2014年GDP的增长数据来看，我们可以明显看到一个增幅换挡。在2003年到2007年这5年的时间当中，中国经济一直是两位数的高增长。但是在“十二五”规划期间，2011年我们的GDP增长是9.3%，是个位数了，2012年增长是7.7%，2013年增长是7.7%，2014年增长是7.4%。所以我们看到经济确实是从两位数的高增长，已经转换到7%到8%之间的一位数的中高增长。所以，换挡，实际上就是我们讲的经济新常态的一个重要特点。经济从高增长转为中高增长，这个变化背后有一系列深刻的原因，认识这些原因，了解这个变化，对认识新常态很重要。所以我首先就围绕着增速换挡、经济新常态的出现，谈一些我的研究和认识。

一、换挡是经济新常态的重要特点

增速换挡，我认为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说到，中国经济发展的国内、国外环境和条件，都发生了深刻变化。而这个深刻变化也是导致增速换挡的主要原因。这个变化是什么？从外部来看，就是2008年开始的国际金融危机，它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终结了世界经济的长期繁荣。

（一）外需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力度减弱

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世界经济持续地处于繁荣状态，先是生物技术、信息技术革命所推动的繁荣和高涨。之后，在本世纪初，大概从2001年开始，美国金融创新带来了新一轮的繁荣和高涨。但是，金融创新和技术革命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技术革命创造了很多新的产业，创造了很多新的市场需求，确实是实实在在地推动了社会生产规模、经济规模、就业规模、人民各种消费规模的扩大。但是，金融创新只是把借钱的链条延长了，把借钱的方法创新了，让大家更积极踊跃地相互借钱。这个链条延长导致了各种市场需求的扩大，由于这些需求扩大所支持的经济扩张基础不稳固，这实际上也是金融危机的一个最主要的根据。

既然债务链条非常长，一旦这些债务链条出现断裂，它的后果也就非常严重。所以我们看到，在2006年，当美联储由于通货膨胀的压力，全面开始加息收紧银根的时候，引发了次级抵押贷款的危机。次级抵押贷款的借钱方式是一种很宽松的调控，把钱借给你买房，然后零首付，全部银行拿钱，只要把房做抵押就行。从银行角度来看，这种借钱方法没什么风险，美国的房价在上涨，有住房做抵押，银行的本金肯定不会有问题，再加上交的利息，银行借钱就是有回报的。在这种情况下，次级抵押贷款发展很快，而且有一些次级抵押贷款只还利息，不要求还本金。这种借钱的方法，确实非常宽松，非常吸引人。美国长时间是低利率，如果只支付利息的话，使用银行的钱的负担是非常轻的，拿很少的月供，就可以用银行很大一笔钱。

由于这种创新所导致的借钱条件太优惠了，美国穷人都去买房。但是，当美联储持续地提高利率之后（因为提高利率就会控制货币需求的增长，控制通货膨胀。像2006年原油的价格每桶超过140美金，各种食品价格跟着原油价格上涨。由于油价一旦超过每桶60美金，生物能源就有利可图。这个时候甜菜、玉米、甘蔗的种植面积会迅速扩大，会挤压粮食的种植面积，导致粮价也上涨。所以这种问题必然导致美联储要在货币政策上做调整），连续加息，对于穷人来说，月供压力就比较大了，他支付不了的话，这种次级抵押贷款就无法继续了，结果就是房子还给银行。从银行角度来看，原来带来月供收入的贷款，现在就变成不能带来任何收入而且随着房价的下降还在贬值的房产，银行就开始遇到困难。

从美国两大房贷机构房利美（联邦国民抵押贷款协会）和房地美（联邦住宅贷款抵押公司）看到，次级抵押贷款越来越多地变成了住房，而发放这些按揭贷款的资金是通过销售美国的两房债券来取得的。两房债券有不少是各国政府持有的，是要按时还本付息的。金融机构靠什么盈利？就是在这个方面把钱借进来，在那个方面把钱借出去，当借出去钱的回报比借进来钱的付出要多的时候，银行就盈利赚钱了。这就是所有的金融机构盈利产生的基本模式。

但是现在呢，银行借出去钱的链条开始出问题了，钱都变成住房了，不能再带来收入，而且本金可能都开始出问题了。但是银行借的两房债还得按时还本付息，不能违约。所以这两大房贷公司就开始陷入困境，入不敷出，就提出破产申请。但是如果这两大房贷公司破产，金融体系受到的冲击是非常大的。金融创新很重要的一个线索，就是沿着按揭贷款来发展，以按揭贷款为抵押做成的各种保障来设计新的金融债券。而金融债券的宣传就是以美国的两房债做抵押、做担保的，有了两房债做担保，这个金融债是不会出问题的。所以，如果两大房贷公司破产，多个层级金融债的市场信用都会崩溃，市场信用崩溃的结果就是大家谁都不敢沾债券的边，那这些债券就流动不了，如果哪个金融机构拿着这些债券，它就会出现巨大损失。这个涉及面非常大，如果这一种问题普遍地发展，最后就会形成社会信用体系的坍塌。大家会认为借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把钱存在银行，实际上就意味着把钱借给银行，结果银行出现巨大亏损，拿存款去购买金融债，金融债一旦打了水漂，存款也就打水漂了。所以这个时候，人们就不敢把钱存到银行，当时就出现一种情况叫“现金为王”。就是我挣了钱，我既不存银行，也不买股票，也不去买各种债券，以现金的形式拿在手里边是最保险的，最好把现金换成黄金，最保值。

但是，如果整个社会都这样想的话，金融产业就不存在了。所谓金融产业，就是用信用支持起来的，大家都相信借钱这个事，相信把钱借给别人是有回报的，是可信任的。如果大家相互都不信任，都认为借钱给别人是一种高风险的活动，那金融就不存在了。金融一旦不存在，整个现代经济受到的打击是非常沉重的。因为各个企业的生产经营和项目建设，都离不开融资，都离不开金融的支持。如果金融产业消失了，企业借不到钱了，那这个时候整个制造业、服务业这些实体经济就会出现全面的衰退。这就是1929年到1934年那一次大危机的发展过程。当时相信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就只按照市场规则，该扩展就扩展，该退出就退出，结果就出现社会信用体系的坍塌，导致整个实体经济的大幅度向下调整，出现大量的失业工人等等。

所以，金融创新带来了一场深刻的危机，这个危机从2008年比较明显地开始显现出来。这个显现带来一个直接结果，就是终结了世界经济十年以上的繁荣。世界经济繁荣的结束，对我们的外贸出口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从2003年到2007年，我们的外贸出口在5年的时间当中年均增长29.2%，这和世界经济的繁荣高涨有非常紧密的关系。中国劳动密集型产品确实有价格低廉的优势，但也得益于发达国家的经济繁荣高涨，大家的收入增长都比较好，购买能力比较高，所以那个时候圣诞节的订单是接不完、做不完的。但是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从2008到2013年，我们的外贸出口年均增长只有9.08%，2014年外贸出口增长按美元计算只有6.1%。所以，外需的贡献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力度是明显减弱的。所以，这个增速换挡有一定的客观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