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铁军：农业3.0时代 如何实现创新与协调双理念

温铁军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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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过来，看到密云这个地方山清水秀，出了路口，我们看到路口的牌子上写着——北庄。北庄是一个有很多旅游农业设施的地方。我觉得离开北京市中心这个严重污染、人际关系高度紧张的地方到密云来，特别是到北庄来，人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大家长期在这儿生活感觉不到，很多当地人会觉得我们被山围着，就这么点儿地，没什么太好的前景。你说搞发展，我们被密云水库这个库区限制，我们又没有很好的工业上的发展条件，那我们这一方老百姓怎么办？有些干部被派到山区来，往往也有一种好像被流放的感觉，觉得在这儿干不出成绩来。我有能力，把我放到一个山沟里边，怎么才能出政绩？怎么才能得到提拔的机会？很多学生你让他当村官，把他放到城近郊区，那儿的经济比较发达，资源比较丰富，想干点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你把大学生村官放到山区的村里边，他们也会有怨言。年轻嘛，人有几个年轻时期啊？只有一个。耽误在这儿呢？人们会有很多情绪。

大家不太理解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环境。如果我们用工业化时代的思维来看我们身处的环境，毫无疑问，人们会觉得没什么出路。但是，如果我们认真学习党中央、国务院的文件，学习中央班子的精神，我们就会发现，其实生态文明作为一个战略，恰好就是我们山区发展的得天独厚的条件。

要理解生态文明的政策，首先得从国家战略说起。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国家做出的重大战略调整，我们很难正确认识自己身处的环境制约。在以前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以为得发展产业，各级干部，包括村级干部都想尽办法，甚至跟人家去拼酒，想办法弄点产业进来。那是当年的政策目标，如果没有产业进来我们就没有GDP，就没有就业，也就没有财政收入，那我们就老得靠上级补贴，就显得我们这帮人没本事。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里，各级干部都得招商引资。招商引资你得想办法去跟别人拼，当然拼酒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做法，你还得拼其它的。拼啥呢？就得靠干部强行压低本地的资源价格。比如土地，你说你是一亩地800块钱租金，我就得降到700，他就得降到600，山里边就得降到500以下。老百姓不干，我们还得去做他们的工作。如果有上访的，还变成维稳的麻烦了。很多地方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激化了社会矛盾，引起了群众的不满，严重的在部分地方已经形成了对抗。你想制住这一方老百姓，靠一般的说服工作做不了。有些地方就动用一些非规范的手段，甚至是非法手段。于是干群矛盾就逐渐恶化成了党和政府与人民群众之间的对立关系。

寻根溯源，这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哪一个地方干部他本质上，他根儿上就不好，他就坏了，他就想跟老百姓对立。大多数干部本质上是好的，但是因为各自所处的地方资源环境条件不同，有的地方适合搞工业，有的地方就不适合，但是在工业化时代，搞不上工业的地方，就没有收入，就没有财政，就体现不出政绩来，因为政绩是靠GDP来考核的，如果GDP上不去，那你就麻烦了。

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几乎每一任领导班子都会遭遇到危机。我们把换届周期叫做政治周期，和经济危机周期恰好是同步的。1978年邓小平拨乱反正，成为党和国家的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使国家的发展走上正确的道路。邓小平上台的时候就是中国经济遭遇到严重危机的时候，我们把这个叫做改革开放。

实际情况是什么呢？在70年代的十年时间里，我们大量引进西方设备，客观上造成了国家的债务上升，那国家就得还债，还债就转化成国家财政赤字。所以邓小平接手的时候，正好是国家财政赤字非常严重的时候。在座的各位乡村领导干部应该也知道，只要财政没钱，啥事儿都干不了，包括工资，包括关爱老同志、照顾鳏寡孤独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所以邓小平接手的时候正好是70年代追求外国设备引进、发展中国工业、造成外债转化成的财政赤字严重的时候。邓小平接手以后怎么做呢？叫做改革促进发展。什么是改革？就是给农民分了一回地。

1950年，毛泽东完成了给农民的分地，1980年前后，邓小平二次土改，又给农民分了一回地。解除中国的发展困境，很大程度上靠的是给农村平均分地。我稍微往前说一点你们可能就能理解，民国时期就有长期的经济危机。有些年轻人可能看过电视剧《北平无战事》，这个电视剧挺有意思，说的是国民党政府时期，长期遭遇通货膨胀，当时的国民政府发行的纸币大幅度贬值，贬值到最后没办法了，咋办呢？从美国借来了将近5000万美元的美国货币，叫美金，把这个当外汇储备，发行金圆券了。最终，国民党搞金圆券失败了，金融改革失败，国民党政府的财政就没钱了。

当时，国民政府80%的财政都用于军事开支，因为当时正在打仗，财政一没钱，军队就发不出饷了，国民党的军队得靠发饷才上战场，1948年年底，金融改革失败，财政破产，给军队发不出军饷，没法打仗了，因为没有军费了，没人给开军饷了。所以你们看有很多故事，共产党的军队往前跑，国民党军队把枪放下不抵抗，解放全中国那么快就完成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开始出现了金融破产，财政没钱。就是金融财政一旦完蛋，军队是整个国家的上层建筑，它的核心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