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记录:逝者生命最后一程的账单

记者记录:逝者生命最后一程的账单

一边是政府与媒体多年来呼唤绿色殡葬、文明祭扫、移风易俗,一边是各类带有迷信色彩的殡葬“传统”或明或暗地“坚守”甚至泛滥,这样的情形,不仅存在于农村与中小城市,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同样如此。从医院太平间到正规的殡仪馆,多种“多元化”收费与迷信伴生,“专业人士”推波助澜,快速地推介、不由分说的口吻,逝者家属在忙乱与悲痛中,浑浑噩噩地进行着高消费,殡葬成本居高不下。清明前夕,晨报记者全程记录了一位普通市民在父亲去世后为了“传统”所支付的金钱与情感,这里没有天价墓地与天价骨灰盒的困扰,但很多负担与政府多年来的努力与期望背道而驰。

3月的一个周末,正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方佳(化名)突然看了看表:“9点半了,不行我得回家了。今天是我爸‘五七’,殡葬公司的人说今天当闺女的必须要给老人烧把纸伞。”

同事都说方佳“迷信”,但方佳告诉记者——“中国自古便有将结婚和辞世统称为‘红白喜事’的习惯,而结婚仪式需要怎么办,总算自己有个选择,没人说三道四。但怎么轮到‘白事’,就必须要‘死得有规矩、死得有传统’?不管是不是相信,你不能不信、不甘心不信、不舍得不信、没时间不信。”

买寿衣1800元 铺金盖银 脚蹬莲台

今年初,医院已经给因癌症晚期住院三个多月的父亲下了病危通知,“估计过不去春节”。患病4年多,父亲也对自己的病情略知一二,言语中透露出“死后千万别给我穿那种花里胡哨的寿衣,我平常穿什么死的时候就穿什么”的意愿。所以医院通知家属“做好准备”的时候,方佳就把父亲平时喜欢穿的西装、衬衫、羊毛衫、皮鞋都放在了病房的壁柜里。

眼见着父亲从日益消瘦、再到意识不清,为了避免到时“抓瞎”,方佳和母亲决定去医院太平间先“咨询”下。一位50多岁的男子没等方佳母女回话,便将二人让进屋里。“没事,您等人没了,给我打电话我立马过去,我姓袁,该怎么弄我到时候全告诉您。”说着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病人现在怎么样?大概是个什么情况?”老袁类似于亲朋般的关切,让方佳母女近乎感动。“估计再往后就该有点浮肿了。要是肿得厉害的话平常穿的衣服就穿不上了。”老袁说,“与其您到时候着急,还不如现在就准备,寿衣都是宽大的,保证到时候什么样儿都能穿得上。”

“不喜欢老式的,没事,我们这儿有新式的。”说着,老袁带着母女二人打开了太平间告别室的大门,从挂着的一堆寿衣中扒出一套。“您看这套,风衣、西装、棉衣棉裤、衬衣衬裤,连帽子带鞋全齐了!全套1800!”

方佳皱着眉头说,“我爸不是一直想穿羊毛衫吗,穿了棉衣怎么穿羊毛衫啊!”“这你们年轻人就不知道了,”老袁说,“寿衣讲究‘穿单不穿双’,内衣、内裤都不能穿,而且像羊毛衫这种‘带毛儿’的就更不能穿了!否则来世不能投胎为人、该投胎成动物了!”

交了寿衣定金后不到半个月,父亲与世长辞。母亲悲痛不已,赶来的亲友站满了病房。方佳找出老袁的名片,不到十分钟,老袁带着比一床双人绒羽被还鼓囊的大包赶到病房。给父亲擦干净身体后,老袁开始打开大包、先取出一套白色的、材料类似于路边彩旗的衬衣衬裤。“这种缎子的衣服和外面的西装怎么看怎么不配套。”老袁忙活着,方佳在一旁帮忙时无意中说。“这是‘绸子’,千万别说是缎子。不吉利,‘断子’啊!”方佳暗中对自己说“千万别多嘴了”。

老袁一边给父亲穿衣服,一边不断地从大包里往外拿各种“零碎”,嘴里不断念念有词:“必须铺黄盖白,这叫铺金盖银;布条把腿系上点儿,防止‘惊尸’;鞋底儿必须有莲花,这叫脚蹬莲台……”说着又从大包里翻出一个小包,稀里哗啦地倒出一堆石头的“玉石”和塑料的“金元宝”。“嘴里含着这个‘玉’、手里拿着‘金元宝’,走的时候肚子里手里就都不空着了。”最后,两个塑料的、涂着金灿灿涂料的“大戒指”被套在父亲手指上,老袁的“全套”至此告一段落。

将父亲送入太平间的冷柜,老袁把太平间的大门一锁,点了根烟,怀里掏出一本收据。“寿衣除了定金还差1300,穿衣费200,铺金盖银200,3天后走的时候身子底下再放点‘垫背钱’,对了,‘五七’的时候当闺女的再给你爸烧一把伞,这个都有讲究的。我给您算算……一共您再给我2000吧!”

拿着老袁塞给自己的一把蓝底红花的纸伞和一张粉色的2000元收据单,方佳突然想起,父亲这一辈子都没有穿过超过500块钱的衣服。自己曾给父亲买过一件羊绒衫,直到现在还一直被宝贝似的收在衣柜里,标签还都原封未动。

责任编辑:黄一帆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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