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霖等:回眸中国思想史研究的重要传统(2)

许纪霖等:回眸中国思想史研究的重要传统(2)

在伯克利这个环境里,通常大家认为学术上有所成就的话,必须是包括对自己的导师在内的所谓批判性的承继,比如魏斐德必须跟他的导师列文森有所不同,比如说我自然不能够模仿我的导师,走完全一样的路,否则的话,从学系专业人力分配的角度上来看,就会出现复制或重叠的现象,尤其是如果学生不如老师,不能青出于蓝,那么就成为质地欠佳的赝品,不能为其他同仁所接受。所以,在承继的过程里,必须要有一些批判性的创新。然而,老师跟学生之间,比如说魏斐德教授对列文森教授始终抱着一种非常敬仰的心情。当我以局外人的眼光来解读列文森的作品的时候,魏教授常常表示呵护他的原意。老师们有时会感慨,做老师的命运就是被自己的下一辈所超越。从教学角度上来说,教学成功的意思究竟是在你学生的身上复制你的学术,还是让学生们能够充分发挥出一套受到你的启发、可是跟你走的方向不一样的东西?这是我在伯克利所体会到的一个问题。这种批判性的创新在西方一流大学之中为什么时时运作,却同时跟一种正面的、相互支持鼓励的学术氛围并行不驳?我在伯克利所体会到的答案,就是师生之间真正的相互尊重,是建立在对彼此学术工作的认真理解与阅读之中,以及共同的对学术成果的诚信。所以批判性的创新并不是把前人或者老师当作权威来打倒,把自己建构成新时代的新山头,而是透过思辨反省,认真对传统作建设性的正面承继,同时在日新又新的环境中,赋予传统新的生命。在这样的对话语境之中,老师与学生成为同行兼朋友,相互勉励,共同切磋,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许纪霖:我一直想做一个关于中国知识分子世代更替的研究,过去曾经拟过一个20世纪中国六代知识分子的提纲,我曾应邀到日本爱知大学开会,作过一个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三代人的报告,我发现,在中国一部分年轻学者身上有一种很有趣的“弑父情结”,他们对自己的老师一辈,颇有超越之心,似乎只能打倒了老师一代,自己在学术上才能长大成人。但他们对老师的老师--爷爷那一代,即民国那一代学人有很多美好的想象。因此,民国在大陆,如今成为一段不断在演绎的历史传奇神话。台湾“中研院”的史语所,延续的正是民国的香火,我们不妨听听王汎森教授的故事。

王汎森:费孝通先生的《生育制度》里面谈“交代参差”最重要的就是从世代交替的角度出发讲到祖父跟孙子的事情--孙子跟祖父亲近,与父亲之间则有紧张性。中国古代祖宗牌位的排列,也就是《周礼》、《礼记》中所说的“昭穆制度”,就是隔代成组。一般人都是看费孝通写的《乡土中国》,而我认为他的《生育制度》很有理论深度。费孝通在那里面对父亲与儿子这两个角色有一个描述,各位可以去看看。

我觉得近代中国思想史的发展系谱中首先要提胡适。胡适早年以先秦哲学史享大名,可是后来他逐渐放弃“哲学史”的想法,改趋“思想史”,在这个方面写了不少文章,很有影响。

另外最重要的是钱穆先生。我跟钱先生见过几次面,是他晚年在家里讲课的时候,但是并不认识。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抽纸烟是不断的,这个后来我在余英时老师身上也看到了。

关于钱穆先生我就记得两件事情,那时候他正在讲老子,讲到孔子周游列国不必带护照,以此批评今天列国林立下的不便,这是第一个;第二,那时候中南美洲有一个国家元首来台湾,在机场有军乐及仪队欢迎,他说古代没有人带着一支狼犬去欢迎客人的--他认为带着军乐队及仪队,等于带着狼犬欢迎客人。这两件事我印象比较深,其他印象都是读他的著作得来的。我觉得他最初写学术史还是受梁启超的影响最大,现在仔细想想,我觉得他会去写整部思想史、学术史,主要还是受梁启超影响。因为在此之前,钱先生写的大部分还是其他的题目。

梁启超的书写方式,当然受到日本的影响。钱穆先生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深受梁启超影响,《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提到人物跟他的思想,也讲师承关系和影响,处理的方式比较是个别人物式的。反倒是后来收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丛论》里的那些论文非常反映他自己的风格。那里面有很多论文比较通贯,展现的风格不完全一样,尤其是那几篇讨论中古世家大族跟学术的关系、论禅宗与理学、讨论理学与艺术等许多文章。钱穆先生的著作非常多,他的特色是基本上在中国的思想文化传统里面来谈这些东西。

接着是余英时先生。除了钱穆之外,余英时先生还受胡适跟杨联陞先生的影响,当然我个人觉得钱穆先生的影响最大。我的直觉是余先生早期可能对胡适有一点批评。

许纪霖:后来余英时先生写了《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适》,评价非常高。

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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