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城乡二元体制的不断改革和深化,大量农村人口开始对工业化城镇化的需求日益上升。改革开放以后,在80年代中期出现了第一次工业化浪潮。工业化浪潮的时候,农民开始有钱了,人生自由了,就开始向城市转移。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国家城镇化的制度安排还没有准备好。那么面临这些大量的“盲流”怎么办?当时中国政府提出来,为了防止农村人口大量涌入大中城市,造成类似于印度、孟加拉、拉美等等国家的城市病,所以当时提出一个政策,叫离土不离乡,倡导农民离土不离乡,叫进厂不进城。为了减轻城市压力,说你们农民,离土可以,别离乡;进厂可以,别进城。当时鼓励农民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农村就开始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到处发展乡镇企业。那么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一看不行,最后怎么办,我们接着又提出一个小城镇大战略。就是什么意思?你们别在村里发展乡镇企业了,村里发展乡镇企业不经济,大城市又不能进,最后怎么办?发展小城镇吧。所以各种文件里面提出,小城镇大战略。农民企业家,农民首先应该转移到小城镇。小城镇是救中国的大战略。这是第二个阶段。
但是从当前的人口流转规律和经济发展规律看,中国人口的转移,实际的结果并不遵循先向小城镇,然后再到大中城市的转移。中国的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中国的现实情况恰恰是劳动力和人口流动与城市规模是正相关。什么意思?凡是城市人口规模大的城市,劳动力人口流动多,凡是城市规模小的城市,劳动力进入的都少。所以说,现在目前的统计结果是大中城市规模大,反倒是吸引劳力农民人口多,现在目前中国的大中城市,吸引了中国农村劳动力的比重50%以上。小城镇那么吸引的农村劳动力只占8.7%不到9%。所以大量的农村人口转移还是大中城市。而且我告诉大家,从1990年开始,中国的农村劳动力向小城镇转移的人口,比重是下降的。为什么出现这种现象呢?为什么农村劳动力不向小城镇转移,非得向大中城市转移。实际原因无非几条。第一条,小城镇没有支撑产业,就业空间小,产业发展规模小,到那儿去没有生存之本,没有生存的空间。第二条,大城市支撑产业多,产业空间大。那么同时呢,大城市跟小城市相比,大城市的公共设施健全,马路宽,马路硬,医疗条件、就学条件、住房条件等等条件都比小城镇好。所以只要他是正常人,肯定会选大中城市。
用工业化的标准衡量,中国目前已经进入到工业化的中期阶段,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已经超过两千美元。像北京,人均的国内生产总值去年已经超过了六千美元,上海超过七千美元。按道理,我们国家的城镇化应该进入到第二个阶段。那么在这个阶段,城镇化应该处于加速发展时期。但是由我们现在目前的体制政策和城镇化的模式道路选择有偏差,导致我们国家城镇化进程比经济发展要慢,所以城镇化水平比工业化要低。而且我们国家目前的城镇化率既低于中等国家水平,也低于低收入国家水平。我们国家目前的城镇化率比印度还低,印度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是700美元,我们国家是两千多美元,印度的城镇化率超过50%,我们现在还不到50%。
按照常规理论,中国的城市化率现在应该是55%左右,我们低了10个点。什么意思呢?我们现在是5.77亿人的城镇人口,按道理应该6.5亿左右,6.5—6.7亿城市人口。但是我们没有,因为我们体制问题,城镇化道路问题,工业化道路问题。
那么中国城镇化滞后的原因是,第一个是我们存在着比较完备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管理。我们尽管说农民可以进城,但是农民进城不可以变成市民,改变不了身份,为什么?因为我们有一个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从就业、上学、就医、住房、社会保障等方面,限制了农村人口非农化,使农村人口进城的门槛、成本非常高。就拿朝阳区来说,朝阳区的农民目前要想转换成城市身份,享受到城市的社会保障非常难。难在哪里?朝阳区的财政有钱,可以实现城乡的社会保障一体化,但是现在制度不允许。农民的地,可以变成公家地、变为国有地,但是农民的身份要想变成城市,跟城市享受到一样的社会保障制度非常难。制度限制,第一个限制了进程。
第二我们从决策理念上,往往把大城市同农村发展孤立开来。一方面我们在说城市的公共资源有限,我们的财政能力有限,我们的各种福利政策不允许农村人来享受,把农村人排斥在外。所以好多人尽管进了城,但是这些人由于享受不到城市的经济适用房、就业、子女上学、劳动保障、医疗保障等等,那么这些人变成了候鸟式的人,正月十五以后飞来了打工,到春节前又飞回家去了。工作挣钱在城,盖房娶媳妇在村,成了两栖人。他们这些人,往往变成了为城镇提供廉价劳改力的流民、劳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城市出现了两大群体,一个是叫真正的制度之内的城市人,一个为城市人服务的农村人。那么这些人常年在外,在城市里打工,但是进入不到城市主流社会。这些人现在很难处理。就是说这1.2亿人回了农村,农村人说你们已经城市人了、城市化了,很难融入到农村,但是这些人回到城市,城市人说你们是“盲流”,你们是农村人。所以这些人成了一个四不像,他们始终游离在城市和农村之间。
小城镇和农村像孤儿,他们的建设没有规划,比较分散,比较乱,特别是远离大城市,往往造成一个结果,这些小城镇远看像城镇,近看像农村。楼房一看像城市,进楼房生活方式还是农村。楼前那边贴瓷砖,刷白灰,搞草坪,挺漂亮。楼背后全拉的是屎,撒的是尿,没有公共服务设施。所以说在中国的现行体制上,造就了大城市和小城镇之间的二元城镇建设结构。
第三个,中国的大中城市在现有制度安排下走了一条贵族化道路。什么叫贵族化道路?就是中国的大城市现在目前搞城市建设,就像建造碉堡一样,既远离小城镇,也远离农村。90年代以来,我们许多大城市在城市建设上走入误区,用这种英雄主义、用这种帝王情绪,认为老子是书记、老子是师长,我要建那个大楼,50年不落后,一百年看起来还像今天一样漂亮。所以说将城市建得格外张扬,花巨资建世界最高,建世界最大,建世界最漂亮的建筑物。所以说把农民的地收过来,关起门来搞“四化”。怎么叫关起门来?用二元初级制度,让农民别进城,关起门来搞“四化”。什么叫“四化”知道吗?叫城镇的道路要硬化。铺水泥,可以过坦克,降落飞机都可以。墙面要白化,贴瓷砖,刷白漆。为了漂亮,这一条主道街,全部给我贴上瓷砖,全部都给我刷上白漆,漂亮。环境要绿化。有的城市为了叫整体升值,把深山老林的两千年到三千年的树移到广场上去,说整体增值。老树过来不适应气侯变化,要死,怎么办?给它打吊针。人打吊针,树怎么打吊针知道吗?给树的脉管输液,让它活了。为什么让它活?他不敢让它死,死了那个市长就没命了。他把两千年的树弄过来,花了几百万,那树一死,辞他职。还有的城市建广场,中国的草坪不够,中国的树不够,飘洋过海花了几十万元买一棵树,买一群树,栽在广场上,确实很漂亮。最后一化叫城市洋化。什么叫洋化?你们知道吗?城市为了显示自己的特色,我要跟你们中国人不一样。把巴黎小镇、西班牙小镇、罗马小镇都引过来,造在我这儿。我要把埃菲尔铁塔也造到这儿来。就是说我们的城市化没有考虑到人口城市化、农民的城市化,而是用一种帝王将相的情绪,用一种英雄主义创造世界的情绪来造城市化。所以这样才出现了大剧院、世纪大道、中央公园、巴洛克式广场、超天安门建设。
我们国家目前人均GDP才2000多美元,我们并不富裕,城镇化不是要追求壮观,不是要追求美丽,不是要追求豪华,而是要清洁、实用、卫生。当前中国城镇化最大目标是要干嘛?我觉得从上到下领导决策者要思考,我们的城镇化到底想干什么。我认为,中国的城镇化的最大目标是要最大限度吸纳人口,转移人口,尽快实现城市化,或者要补过去城镇化之后的路,这是第一目标。
当然了,这个目标下,你不能搞环境污染、破坏环境。在这种“四化”支配下,我们好多城市,谁当了市长之后,第一目标是什么,第一目标是拆,第二目标是拆,第三目标是拆,全是拆,不打破旧的、不拆旧的,新的不起来、政绩出不来。在这种观念支配下,中国的城市化肯定走向了一个歧途。
那么在国外,人口的城市化一般要通过两条途径来实现,一条途径是靠近城镇郊区的土地由于能增值,同时这些土地是土地私有,随着产业发展、城镇发展、土地增值以后,这些土地要交易,那么靠近郊区的农民可以拿自己的土地到市场上去交易。交易以后,土地增值获得的收益,除了交税后,绝大部分是农民的。所以土地一增值,农民收益,农民收益了,拿着钱,把土地卖掉,进了城,置房置产、置业、娶媳妇、生孩子,就变成了城市人。而且这些人往往是比城市还富裕。所以他们置业办厂、盖房子,变成资本家。那么,在西方国家,许多国家的城市化动力往往来自这部分,叫郊区农民从土地所有者变成了资产所有者,变成了城市人。
我们国家这一条不通,土地增值获来的城市化动力在中国没有。我们法律规定,农村土地不能进入一级市场,农民不能进入二级市场,土地卖给谁,怎么卖?卖多少钱?钱怎么分配?分配给谁?不由农民自己定,那么最后的结果是土地的收益80%以上是给了开发商和各级政府,农民只拿到收益的10%。所以说农民根本没有动力,土地增值收益以后,没有钱,没有动力去进城置业,比城市人还富。
第二,在国外,远离大城镇的地方,由于当地的地不值钱,产业萧条,这些人口要想变成城市人,就要靠腿靠脚走出大山。这些国家,往往城乡的制度没有障碍,可以顺利进入,只要有就业,没有人挡我,我可就以顺利进入。通过打工、挣钱、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都很顺利。在国外,城乡没有差别,农民到了城市,照样可以娶城市的媳妇。在中国不行,你要是农民的孩子进城打工,你想娶个城市媳妇,还得看你啥户口。最现实的例子,是生了孩子不能就业,在城市享受不到福利,所以在中国第二条渠道也不畅通。
经过改革开放30年,中国农民有权利进城打工,但是制度安排上他没有权变成城市人。你们可以看看北京市,历年来进入北京的农民打工者,有几个变成城市市民。那几个建筑工评上了北京市级优秀劳动模范,特殊政策变成了城市人。尽管说北京城门是敞开的,但是北京周围的城市、周围的制度是一种隐形城门,这种隐形城门对农民永远是关着的。所以说,当前我们现在国家要想推进城市化,目前这两条人口转移道路都不具备。大城市的发展就受到了限制。
目前在中国鼓励小城镇大战略、鼓励小城镇大发展也不符合中国的国情。你看,第一,中国小城镇人均建设占有土地资源要比大中城市高4—8倍,我们土地少人多,比如北京,人均占有土地空间是106平米,天津68平米,上海64平米,重庆49平米。一般的小城镇建设人均占有耕地是要150平米以上,而且效率低下。20年来,北京市的建成区每增加一平方公里,可增加6.3亿元的收入,就是一平方公里增加,可以增加GDP产值6亿元,上海增加12亿元。而小城镇,每增加1平方公里,生产的GDP不足1亿元。这是第一个,就是说我们中国土地资源比较少,人口比较多,所以大量建设小城镇不符合中国的国情。
第二,由于小城镇规模太小,缺乏明显的集聚效应,公共品德、社会效益差,基础设施投资成本高,所以说,当前我们国家的城镇人口,在10—100万人口之间,它的规模效应为正,但是在100万—400万人口的时候,规模效应最大。像北京市1700万人口,规模效应并不一定最好。目前中国的城市人口最好是在100万—400万之间,城镇人口低于10万以下的,没有经济效应,是负效应。
第三,小城镇功能残缺,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严重不足,导致企业人口劳动力进城的成本高。所以我有钱,我是企业家,是不会到小城镇发展的。因为小城镇的成本高,它的交易成本、基础成本都高。说白了,我在朝阳区建厂,电拉个线就行,路是水泥的,手机空中有网,笔记本插个接口就接上了,各种公共设施非常齐全,要在小城镇建厂,马路要修,电话要通,澡堂子要自己盖,成本很高。
第四,小城镇缺乏支撑产业,就业空间小,缺乏立业之本。这两年远离大城市的一些小城镇确实搞了一些开发,地方政府费了好大的脑子搞小区、搞园区,结果是园区建立起来了,但是园区空空荡荡,没有人去,一片萧条。正因为如此,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新要求,说要走中国特色城镇化道路,要按照统筹城乡、布局合理、节约土地、功能完善、以大代小的原则促进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就是说,孤立的发展小城镇、大中城市都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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