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同的体式会有不同的鉴赏标准,比如乐府诗中的有一类叫歌行,长于铺叙,要求层次复迭,有波澜起伏。像我们刚才欣赏的《白雪歌》就是一首歌行。欣赏歌行,有的时候可以取它的气势奔放跌宕,像大家都熟悉的李白的《将进酒》。有的就取它的叙情委曲尽致,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而绝句恰恰相反,因为只有四句,所以以含蓄为上,讲究主题和意象单纯,要留有不尽之意,能够给人回味。
每一种不同的体裁在其发展过程的表现也是不一样的。下面举两首七律为例,因为七律是唐代以后运用最广的一种体裁。一首是崔颢的《黄鹤楼》,这是大家熟悉的,还有一首杜甫的《登高》。由此来看一下七律从形成到发展的变化。先看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有人说这首诗的三、四两句对仗也不是那么工整,而且前面四句当中有三个“黄鹤”,这么重复,不明白它到底好在什么地方。这首七律是让黄鹤楼享誉天下的名作,这是很了不起的。前四句包含了一个故事,传说有一个姓辛的人在卖酒,有一天来了一个道士在墙上画了一只鹤,每到客人来的时候,它就从墙上飞下来跳舞,于是吸引了很多客人,这个人也发财了。十年后这个道士又来了,就乘着这只鹤飞走了。姓辛的人为了纪念这位帮他致富的道士,就建造了黄鹤楼。这是一个传说,崔颢就把他对于这个传说的神往,转化成了诗中对时空悠远的遐想。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写的是眼前在黄鹤楼上所看到的景物,形成了一个过去与现在的虚实对照,更能触发人们关于宇宙之间人事代谢的感慨和怅惘。这首诗既契合典故,又契合眼前景色,能够将古今登上黄鹤楼的人见到的和感触的都概括,连李白到了这个地方都无从落笔,“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那么它究竟好在什么地方?我们就要从七律发展的特殊阶段来看。它的好处就在于其声调美和意境美是不可复制的。七律在盛唐它刚刚成熟的时候,其声调和歌行的句法还不能完全区分开来。七律是从乐府歌行来的,乐府歌行本身的配乐音乐感较强,到了初唐,人们才试图在八句乐府的歌行中提炼出对仗的、合乎格律的七律来,所以这个时候它的声调还是有一种歌行的回荡悠扬意味。
另外一方面,不是说有了声调美就能成为好诗。比崔颢早一点的一位诗人叫沈佺期,他对五言律诗的成熟做出了很大贡献。他有一首《龙池篇》,前四句是“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这么多的“龙”字重复,像崔颢的《黄鹤楼》中多次重复的“黄鹤”,在歌行中这是可以的。因为多次的重复能够使得诗歌的声调非常流畅。
但是为什么沈佺期的这首诗没有广为流传,就在于它缺乏崔颢诗里悠扬的声调和意境的协调,悠远的意境和悠扬的声调相配合,相得益彰。所以这样一种声调美和意境美是天然的,而不是人为的,这只有在七律早期发展的这样一个特殊阶段才可能出现。
随着七律的继续发展,人们就要求它和乐府歌行能够有所区别,能够表现出更多的内涵,慢慢地这种声调就消失了。在这样一个发展过程当中,杜甫所起的作用是最重要的,他探索七律的很多表现形式,可以说七律的完全成熟是到杜甫手里才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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