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苏联模式的本质:形式主义和僵化!1977年11月3日,在会见美籍华人王浩教授时说:“苏联从斯大林时期开始,他们的思想方法实际上是形而上学,认为一切都是苏联的最好,其实很多并不是这样,结果自己把自己封锁起来,变成思想僵化。这妨碍了他们科学技术的发展,他们落后了。”[10]邓小平分析苏联模式的弊端,并不是简单的就事论事,而是从思想方法入手,从认识论的根子上找原因。1985年9月14日会见奥地利总统鲁道夫·基希施莱格时谈到:“我们过去多年搞的是苏联的方式,这是一种僵化的方式,实际上是把整个社会和人民的手脚都捆起来了。”[11]历史一再证明,“僵化”和“捆住手脚”必然导致封闭,封闭造成落后,落后就要挨打。问题并不是落后本身,而是明知落后却又不愿承认自己落后。早在1978年11月中邓小平就指出:“苏联就吃这样的亏,自以为什么都是自己的好,其实农业、技术都很落后,结果是自己骗自己。”[12]不容否认,苏联后来的逐渐衰落、乃至最终解体,都与苏联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自欺欺人这样一种精神状态和社会心理直接相关。邓小平的分析站位高,立意深,对我们认识苏联模式的弊端,探索中国模式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
2.列宁搞了个新经济政策,但是后来苏联的模式僵化了
邓小平的模式思考与探索,从来没有脱离他的理论主题,而是紧紧围绕“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一根本来谈问题。1985年8月28日邓小平在会见津巴布韦政府总理罗伯特·穆加贝时指出:“社会主义是什么,马克思主义是什么,过去我们并没有完全搞清楚。”不仅中国的社会主义者没有完全搞清楚,就连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的苏联也是如此。他联系刚刚通过的《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展开他的思考:“社会主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苏联搞了很多年,也并没有完全搞清楚。可能列宁的思路比较好,搞了个新经济政策,但是后来苏联的模式僵化了。”[13]邓小平说几十年来人们对社会主义“没有完全搞清楚”,是完全符合国际国内社会主义建设者的认识水平和实践水平的;赞赏列宁时代的“新经济政策”,认为它是一个“比较好”的“思路”,是对中国当时改革开放决策所作的一种理论溯源;说后来“苏联的模式僵化了”,是告诫人们不要迷信苏联模式、要从苏联模式中吸取教训。
从公开文献中我们看到,邓小平最早谈及列宁“新经济政策”的时间是1985年,但实际上,邓小平早在20年代在苏联工作时,就已经亲身感受过它,在改革开放之初才又把目光投向了它。邓小平在1979年元旦访美的晚餐会上,同美国著名实业家、时任美国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长的哈默谈话时,谈到了新经济政策。据这个曾经在20年代与列宁进行过经济交往的哈默后来回忆,邓小平和他谈得非常愉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邓一直通过翻译同我谈话。他想知道我同列宁会面的一切情况,以及我对列宁的新经济政策的感受。”[14]为什么邓小平对列宁的新经济政策那么感兴趣?因为新经济政策的实质就是发展商品经济,是对人们心目中社会主义模式的一种突破,也是最早的一种经济改革思路,这才引起邓小平的多次关注,并且把它的思想精髓在中国改革开放中加以运用。与哈默见面一年之后的1979年11月26日,邓小平在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东亚研究所主任林达光的谈话中,客人提出一个问题:“您是不是认为过去中国犯了一个错误,过早地限制了非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方面限制得太快,现在就需要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指引之下,扩大非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作用?”邓小平回答时,将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思想引入中国,第一次提出了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的思想:“说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肯定是不正确的。”[15]以后,又在不同场合强调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达10多次,为我们突破传统苏联模式、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奠定了理论基础,由此才有1992年党的十四大最终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的目标模式。
3.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墨守成规只能导致失败
邓小平对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多次提出批评,但在如何看待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问题上,则是比较寡言和谨慎。邓小平在公开讲话和谈话中涉及戈尔巴乔夫个人的并不算多,我们这里主要讨论与本话题直接相关的4次。1次是两人面对面持续3个多小时的谈话,2次是与外宾谈话中表达他的态度,1次是在南方谈话时涉及。几次谈话的一个中心思想就是: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墨守成规只能导致失败。
上个世纪八十代中期,戈尔巴乔夫上台伊始,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时间人们纷纷把苏联改革的希望寄托在了戈尔巴乔夫身上。但中国领导人并不这样简单化。1987年3月19日邓小平会见加拿大总督让娜·索维,当客人问到如何看待苏联改革问题时,他说:“戈尔巴乔夫的改革究竟怎么样,我们还要看一看。”[16]为什么要“看一看”?因为苏联的改革与中国的改革不一样,它把重点放在政治领域,而较少触动整个模式的基础――经济体制,这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形态与社会改革理论是不一致的,所以要看一看。“看一看”过后的结果如何?两年后的1989年5月16日,邓小平与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在北京见面。在这被称作中苏两国最高领导人之间的会谈中,邓小平指出:“多年来,存在一个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理解问题。”这个问题不仅中国存在,苏联也没有真正解决。马克思去世以后一百多年时间,世界形势日新月异,特别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很快,在变化了的条件下,如何认识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17]恰恰在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个根本问题上,戈尔巴乔夫直言不讳地说:“过去我们认为,社会主义只有一种模式,现实证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18]应当说,戈尔巴乔夫还算坦白,但并不诚实。他在苏联大肆散布什么“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在他骨子里,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并没有真正认同过,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对此,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是有数的。邓小平接过戈尔巴乔夫的话题阐发道:“在革命成功后,各国必须根据自己的条件建设社会主义。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墨守成规的观点只能导致落后,甚至失败。”[19]苏联人的逻辑就是这样展开的:开始唯我独尊,认为“只有一种模式”,这就是他自己的模式,并且要别人照此办理;后来在世界发生了变化的条件下没有前进,反而“墨守成规”,不愿改革;其结局自然“只能导致落后”,最终“甚至失败”。邓小平这席话,是在1991年12月苏联正式解体的两年前发出的,以他敏锐的政治鉴别力和判断力对苏联后来的“失败”做出了科学预见,这是因为他早就看到了苏联僵化的模式已经没有生机与活力了,是注定要失败的。
戈尔巴乔夫上台不久就大肆兜售所谓“新思维”,搞乱了苏共全党和全社会的思想;改革先从政治体制入手,社会动荡不已,苏联改革举步为艰。1990年3月3日,邓小平在回答阿曼德·哈默博士怎样看待苏联国内问题时指出:“对戈尔巴乔夫这个时期的所作所为,我们是有不同看法的”。[20]这个“不同看法”,在上述会面中,已经深入地阐发过了。只不过是双方面对面的交谈,表达还是比较婉转的,但到了1992年1月20日的南方谈话时,邓小平就显得毫不客气了,他径直地说:“苏联这么强的国家,几个月一下子就垮了。”指出“如果中国不接受这个教训,在苗头出现时不注意,就如戈尔巴乔夫那样的‘新思维’出来以后没注意那样,就会出事。”[21]邓小平关于如果中国不接受这个教训“就会出事”这个说法,被中国的八九“政治风波”所部分证实,也为苏东巨变、苏联解体所完全证实。
分析、解剖、批评甚至批判苏联模式,是因为我们曾经受苏联模式影响较大,给我们带来了沉痛的教训,还因为从这里我们可以总结很多经验。邓小平1982年9月1日党的十二大开幕词中说:“无论是革命还是建设,都要注意学习和借鉴外国经验。但是,照抄照搬别国经验、别国模式,从来不能得到成功。这方面我们有过不少教训。”[22]1985年9月14日会见奥地利总统鲁道夫·基希施莱格说:由于学习苏联模式,束缚了整个社会和人民的手脚,这就造成在国际上闭关自守,因此,“经济虽有发展,但速度很不理想,绝大多数人仍然处于贫困状态。”[23]1985年9月18日会见加纳国家元首杰里·约翰·罗林斯时还说:“过去我们照搬苏联模式,也有发展,但不顺当。我们正在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实际情况的发展道路。”[24]造成我们发展“不理想”、“不顺当”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苏联模式在作怪。抛开苏联模式,“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实际情况的发展道路”,就成为我们的必然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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