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马加:诗人的公众角色与诗歌在当下现实中的作用(3)

摘要:诗歌是人类最古老的一种艺术形式,从某种意义而言,诗歌又是一种最年轻的艺术。诗歌作为一种始终与人类心灵生死相伴的生命存在和表达方式,永远不会失去它特有的永恒的魅力。在人类深陷精神困境的境遇下,诗人和诗歌都会发挥他们不可被替代的重要作用,诗人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代言人,同样会在人类精神生活的建设中,用一首又一首美好的诗篇去慰藉人类干枯绝望的心灵。

二、诗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双重角色或多重角色

诗人在社会中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严格地说,不是一个新的话题,我想无论是在古代社会,还是在现代社会,诗人都会有一个角色的选择问题,或者说,是社会或者公众对他的角色的一种定位。在原始社会时期,也可以说在漫长的古代社会时期,根据我的阅读经验,那个时候的诗人,其身份应该都是和部落酋长或者说祭司的身份统一在一起的。“诗人”就是“祭司”,而掌管最高宗教仪式的“酋长”,从某种意义而言也是“诗人”,他们都是在用神秘的语言连接着人与神灵世界的通道,在原始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具有“祭司”和“诗人”双重身份的他们的地位都是显赫崇高的。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当原始社会解体后,奴隶社会开始建立之时,诗人个体的名字才开始逐步出现。我们知道的埃及的《亡灵书》、印度的《吠陀》、古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甚至包括古希伯莱的《旧约》,也都是无名氏的作品,有些对此感兴趣的学者进行过考证,但也无法真正确定它们的作者是谁。只有到了公元前9世纪至前8世纪的史诗时代,相传才有希腊盲诗人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传世,在中国公元前4世纪至前3世纪,伟大的诗篇《楚辞》才被标有屈原的名字而闻名于世。从严格的意义来说,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诗人的公众角色都不是单一的,我曾经想过,诗人这样一个称谓,为什么和别的称谓不一样呢?特别是在中国语言中,据说在不少的外国语言中,也有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对诗人的命名,直接和人的属性联系在了一起。写作的人很多,作家、记者等等,但只有诗人才被命名为“写诗之人”,这一点很有意思。我们翻看中国和外国文学史,除了在古希腊时期王宫里设有宫廷诗人一职,比如诗人阿那克里翁、伊比科斯、西摩尼得斯、巴克基利德斯、品达罗斯等等,都是当时著名的宫廷诗人,但更多的诗人,诸如梭伦、泰奥格尼斯等,却大多是执政者和世袭贵族,只有在那样一个时期诗人的身份才被定位为仅仅是“赞颂者”和“诗人”,而在此后的漫长历史中,特别是就近现代社会而言,其实很少有我们认为的现代意义上的所谓“专业”的诗人,许多诗人的“诗人角色”和他的别的社会角色,其实也是在不断地转化着的,李白是这样,杜甫是这样,苏东坡是这样,他们都或长或短地担任过朝廷的命官,这样的例子太多。

德国诗人歌德、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等等,他们除了诗人的身份之外,也还承担过别的社会角色,当然像歌德那样最后成为宫廷诗人的,在后来的西方社会中也是不多见的。在现在的英国,还保留着对桂冠诗人任命的传统,美国国会图书馆每几年也要任命它的桂冠诗人,这些并不能说明诗人的社会角色只能是一个角色,据我所知,当代最伟大的诗人群体中,很少有人是靠诗歌写作来养活自己的,而他们绝大部分都有着自己的其他职业,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新闻记者,有的是出版工作者,特别是在现代社会,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诗人”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一个职业或者说行业身份的体现,它更像是一种精神文化代表的称谓。但是,在现代社会中,或者时间再往上溯百余年的历史以来,作家、记者却还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职业,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就是靠文字养活了自己的,特别是一些通俗文学的作家。但从整体上讲,诗人却不是,如果有,也是微乎其微的特例。

在现代的伟大诗人中,许多人的身上都兼有双重的角色,法国现代派大诗人阿拉贡作为一个政治活动家,就很长时间担任过法国共产党的总书记;智利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诗人巴勃罗·聂鲁达,就曾经参加过智利总统竞选,后来又长期担任过驻外大使;塞内加尔大诗人桑戈尔,是塞内加尔开国之父,曾长期担任塞内加尔总统;马提尼克伟大诗人埃梅·塞泽尔,作为政治家也曾长期担任政府要职。举例说这些,很重要的一点,我是想说明一个许多人都很关心的问题,就是诗人的社会角色绝不是单一的,特别是在今天的现代社会。就我个人而言,我在现实生活中,就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国内的一些记者只要采访我,总是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包括一些西方的记者,也曾给我提出过类似的问题,他们总认为诗人的思维和政治人物的思维是不可调和的,在这个问题上,我告诉过他们,不是所有的杰出诗人都能从事政治,同样也不是所有的政治人物都能成为杰出的诗人,但在一部分人身上是可以结合在一起的,这一点没有什么奇怪的。

责任编辑:马中豪校对:潘攀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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